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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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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解春不由得捂了捂耳朵,变声期的半大少年,声音真是比太监还难听。

看看人家常公公常明,每日温言细语的,能在皇家当差,当真是不太一样。

“托公子的福,昨夜刚刚被皇城都尉府开除了。”梁洛不以为意,挂在凌解春院门上,一条腿在门里晃荡。

他身边放着一个包裹,和一柄古朴的长剑。

看来,这当真是带着家当来投奔了。

“你先下来。”凌解春向门外张望,确认梁洛没有惊到凌家人。

虽然凌彻和凌解江从未主动干涉过他的交游,但他直觉觉得,梁洛的存在还是不要被他爹知晓为好。

关于昨夜的事,他的确有些过意不去,但也着实没想吴平这么不近人情,歉然道:“没想到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若是你不介意,先在我这里住下,我日后若是能寻机会,再将你送去东大营。”

“成。”梁洛应得爽快,从墙上跳下来单手推开凌解春隔壁的梢间,就要抬腿进去。

青砚崩溃道:“那是我的房间!”

凌解春单手揪住青砚的衣领,示意他不要与梁洛争,一边安抚他道:“你换一间,我赔你一个月的月钱。”

青砚冷静下来,眉开眼笑道:“好。”

“我饿了。”梁洛侧目道。

“老子不侍候你!”青砚又抓狂了。

“去给我拿些点心来。”凌解春随手从窗台捡了个摆件塞给青砚。

凌解春说他要去礼部点卯,当然是骗沈萧辰的。

他上午在家中补了一觉,下午才慢吞吞地挪到礼部。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下轿的元久。

他百忙之中抬眼扫了一眼门口的日晷。

正好未时。

“哎呀。”元久一看到他就慈爱道:“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怎么今日还来?”

礼部和皇城都尉府其实很像,出了名的闲散无权,连同着长官都懈怠了下来,毕竟按照前世的轨迹,若无意外,元久大概就要在这任上致仕了。

虽然他今年才五十出头,在朝中的一干重臣里也勉强算得上年富力强,按例说不定还能再干上二十年。

所以凌解春也百思不得其解,潞王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毫无前程的礼部来,难道只是为了监视沈萧辰么?分明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潞王还算是极为重视他的。

难道是因为那篇赋?觉得他特别适合礼部么?

“我这不是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过来知会您一声。”凌解春乖巧道:“这是我家厨娘做的点……”

糟了,陈国公主明明提醒过他的。

凌解春捧着点心,愣在了当场。

元久泰然自若地接过他手上点心盒,微微颔首道:“我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他脸上还一直挂着和煦慈爱的笑容。

但凌解春知道,这马屁可算是拍在了马腿上,他一脸愁苦地到了鸿胪寺,准备接待长卫郡主一行。

看来,前世老皇帝没给凌解春一官半职,着实是眼光毒辣。

虽则元久什么都未曾讲,他也知道事关沈萧辰的活计本来就是打算给他的,鸿胪寺本就是礼部的下属部门,派他去鸿胪寺,再正常不过。

但禁不住这种刚刚开罪了上司,就被发配到边疆的落差感。

礼部很闲。

鸿胪寺比礼部还闲。

迎宾馆里如今住着的唯一一位客人,便是沈萧辰那位准未婚妻——长卫郡主慕容环。

慕容环也是刚刚抵京不久,知道自己的婚事已定,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只是明明凌解春将所有的事情都交待过了,她却迟迟未开口叫他退下。

一阵风吹过,房中的珠帘铮然作响。

明明是珠玉相撞的清脆声音,凌解春却似乎从中听到了北疆的金戈铁马,刀剑相击。

珠帘轻晃,凌解春自那一线缝隙中窥见金红色的血巢宝座,心上一懔,知晓郡主身边有大巫陪坐在此,连忙低下头来。

“下去罢。”慕容环终于开口道。

“如何?”

凌解春离开后许久,慕容环才轻启朱唇,淡声问。

回答她的,是一室静默。

自那日后,长卫郡主闭门不出。

她自己从北卑带了侍卫侍女,甚至还带了一支军队驻扎在城外,不用鸿胪寺的人伺候,便也没人敢凑上去讨人嫌弃。

这也是老皇帝没有收回沈萧辰兵权的原因。

虽说是联姻,但归根结底非我族类,在皇城根住着,总得多一份戒备与监视。

而鸿胪寺如今能做的,只是每日更为勤快地洒扫四方馆长卫郡主门口的庭院而已。

凌解春后面索性也不去了,正在家里闲得发慌时,家中倒是收到了他二哥的来书。

那日他正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青砚提醒他爹回来了。

凌解春简单梳洗了一番,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去给他爹请安。

他多少有些怕他爹。

他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过与这样的长辈相处的经验。

若是非要挑出个人选对比,宣王倒是差可比拟。

敬重有之,且不易相处。

“又没去点卯?”一进书房,凌彻便喝斥他道:“马上就是年关,礼部一年到头最忙的时候,你刚刚得了一官半职便如此懈怠,像什么样子?”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我这是不想去上值么?明明是长卫郡主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凌解春只得低着头请罪,起身的时候看到他大哥错开了目光。

告什么不好,告密。

凌解春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处发泄。

他爹还在训他:“你瞧瞧你二哥,每日里餐风露宿日理万机的,这才像是个入仕谋职的样子,再瞧瞧你,人家纨绔子弟还每日出门会个友喝个酒,你倒好,镇日里在家里睡觉,哪像个年轻人的样子!”

凌彻越想越气:“想睡觉?死后有的你睡!”

凌解春对他爹的话一个耳朵入一个耳朵出,只这一句醍醐灌顶:他能不困么!他死后眼一闭一睁,一日都未得长眠呐!

但他可不敢讲,低眉臊眼地听完了训,凌彻匀了一口气,丢给他一封没拆封的信来:“你二哥给你的家信。”

凌解春一愣。

凌彻不耐烦地敲了敲书案:“你二哥过年是回不来了,惦记着你,专门给你写了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这恐怕不是一封普通的家信。

凌解春登时觉得手上薄薄的纸张有千钧重。

他可太了解凌解河了,前生今世相伴了那么多年,他二哥没事可不会给他寄什么家信,八成是潞王以他的名义写给他的。

这个时候写信给他,又十有八九是关于沈萧辰的婚事,对自己有所指示。

凌解春心事重重地将信带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到第二日都没有拆开。

潞王不在京中,可不代表他的人都不在京中,时不时也有人上门邀请凌解春应酬,凌解春一概婉拒。

凌解河不在,他时不时地想起宣王,才知道他有多不想与沈凝霜牵扯在一起。

他其实根本没做好准备,与潞王一党同流合污。

更何况还有沈萧辰,以他与望秋的情谊,他又怎么能去做对他的双生兄弟不利之事?

辗转反侧了几日,凌解春还是将那封信拆了。

逃避不是办法,况且他得知晓,潞王到底对沈萧辰是什么态度。

那封信措辞和煦,内容却让凌解春心里的不舒服更进了一步,沈凝霜要他仔细盯着长卫郡主,若是沈萧辰的婚事出了什么意外,千万不要自作主张,要第一时间报向宫中,交予陛下定夺。

一派冠冕堂皇。

可是,这其中岂能没有阴谋。

这大概就是沈凝霜一定要塞他进礼部的缘由了。

沈萧辰开府在博望巷,沈凝霜大概对他办的事很是满意。

也以为凌解春是读懂了自己的意思,这封信内容便也直白——他大概预料到了,沈萧辰与长卫郡主的联姻不会那么顺利。

凌解春他爹在家,他不能再像往日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第二日一大早出了门。

他无处可去,一路晃晃荡荡又到了那汤饼铺子。

当然,也遇到了沈萧辰。

他是真爱吃这家的肉包子。

青砚几乎每日都会遇到他,回来的时候,总要揶揄凌解春几句,是以他自己反是好些日子没敢来过了。

这次沈萧辰没有刻意穿粗布衣服,大概也是想通了,这条巷子的大户只有两家,一边是淮南侯府,一边是他的宁王府,有几个下人不认得他?刻意乔装也没有那个必要。

没人敢叫宁王殿下排队,他也便泰然自若地拿了新出锅的头一份,自己占了张桌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凌解春这次没有避他,径直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他家识相的下人早将自己的包子捧给了凌解春,他冲那人微一颔首,便接下了。

他一边剥油纸一边问道:“最近天寒,殿下想吃包子,难道连个跑腿的下人都没有?”

沈萧辰嘴里的包子还未曾下咽,秉承着食不言之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解春,却不开口。

在凌解春即将承受不住时,方才悠悠道:“我想出来走走。”

凌解春一愣,剥油纸的动作都渐渐慢了下来。

当年的宣王殿下,也曾经这般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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