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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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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砚条件反射地去捂自己的胸口。

凌解春无语:“你将我送你的玉饰当了?”

青砚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赔笑道:“回程时我再去赎。”

凌解春当然不是稀罕那块玉,只是看青砚和芰荷这样子,倒也不用他费什么心了:“无事,一块玉而已,我回去送你十块。”

青砚眉开眼笑,前面沈萧辰却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只听芰荷讶然道:“那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凌解春自己也注意到了,忍不住卖弄道:“那是烤番薯。”

“这是洋芋。”卖洋芋的老丈莫名扫了凌解春一眼道。

凌解春拧了一下眉。

去岁万寿节,宣王正应以洋芋向老皇帝献寿,途径陈州一带,恰逢卫河水患,耽搁了时日。抵京时洋芋已坏,宫中御厨却依旧以宣王上呈之法制作,献给老皇帝,却阖宫上下吃坏了肚子。这时宣王乞以洋芋救灾的书信也刚刚到了帝京。

老皇帝一怒之下下诏全境禁种此物,并下令将宣王运往卫州的洋芋全部销毁。

而后民间零星有售卖此物,却都改称为番薯。

可是看青砚他们的反应,似是并未有过此事?

“这洋芋,本是陛下万寿节的供品。”

那老丈见他们不认识此物,知道定是些外乡人,滔滔不绝道:“谁知这批贡品运抵陈州时,恰逢水患,陛下怜灾民无粮可食,下令将此物全数分与左近灾民,小老儿在陈州的亲眷也分得了些,未想到有些存放不当,竟生了芽,我们几家试着分种了些,今年竟也收获不少。”

“这东西易种又饱腹,简直是天赐之物!”

他向西拜了几拜道:“吾皇隆恩!赐此御物充饥!”

凌解春惊骇莫名。

这批洋芋踏上北上之路后,结局如何,宣王便再难左右,可是前生今世间,它们所起的作用却如此南辕北辙,原因不过是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这焉能不令他觉得寒意彻骨?

那是整整一船的洋芋啊!

能养活多少灾民!

真正的死生予夺,给养万民。

他眼前倏地浮现出当时在鸿胪寺里,沈萧辰的那个表情。

莫不如就此反了罢。

他若是能见到三年后提军北上的沈衔霜,也想要呕血以谏:就这么反了罢。

没必要去争那个正大光明,没意思。

那里面的周旋筹措与辗转钻营,也并不见得就堂皇。

莫不如早些上位,还能多救上几个人。

“老丈。”凌解春涩声道:“这东西……真的好种么?”

“当然!”那老丈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不止好种,还长得快,这是去年七月份种的,十月份就收了不少,今年我又种了不少,想必再有两个月,就又能收了。”

“那就好。”凌解春有些恍惚道:“那真好。”

“公子。”青砚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感慨,只眼巴巴看着他:“你吃么?”

“来一个罢。”凌解春道。

因为是个稀罕物,那洋芋卖得并不算便宜,青砚摊开小手帕一个一个铜板数过去。

凌解春有些不好意思道:“多少钱,我以后还你。”

“不用不用。”青砚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这钱本来就都是公子给的。”

“对了。”青砚扭头道:“你别看梁大哥天天跟你哭穷,其实他现在最有钱了,每夜带着那些船夫们赌……”

芰荷在他身边猛咳。

“赌?”沈萧辰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

青砚:“……”

青砚欲哭无泪:“我真不是故意的。”

人家一路行来都无事发生,反倒是自己带来的人惹出事端来,凌解春顿觉面上无光。

凌解春捧着洋芋追上沈萧辰:“尝尝?”

沈萧辰摇摇头。

“尝尝罢。”凌解春再接再厉。

沈萧辰坚决地摇摇头。

“真的很好吃。”

“你为什么……”沈萧辰一开口,嘴里就被满满塞了一大口洋芋。

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萧辰脸都黑了。

他嘴里讲不出话来,拿眼瞪着凌解春,不知为何,那目光无端让他有些瑟缩。

似恨似怨,又带着一丝难察的复杂之意。

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洋芋咽了,沈萧辰问:“你为何称此物为蕃薯?”

他这句话问得艰难,声音亦有些紧,不似平日里游刃有余。

凌解春满不在乎道:“臣外祖家乃是江南大贾,曾经见过此物,被当时的蕃商称之为蕃薯。”

沈萧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

那张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莫名让觉得他有些怏怏不乐。

“殿下还想吃什么?”凌解春狗腿道:“我……我叫青砚给你买。”

青砚在一边抱怨道:“公子怎么不记得睡觉的时候也带块金的玉的,反倒是戴着那颗破佛珠,卖都没人要。”

“什么佛珠?”

沈萧辰又突然问道。

不知为何,凌解春觉得他今日格外不依不饶。

“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凌解春道:“我舅舅家离佛寺近,外祖母帮我求的。”

那佛珠关乎望秋,他不欲沈萧辰知晓。

青砚识趣地闭了嘴,沈萧辰果真也不再纠缠。

一般县城中最大的食肆都开在府衙附近,这个栾安县也不例外。

最热闹的地界总是在府衙附近。

“天台为上格,云梦为下格。沁卫为激沟,并灌大陆泽。”(注一)

几个孩童府衙前的在跳格子,拍着手唱道。

到此为此,看到的还勉强算是太平盛世。

只是一首寻常的童谣,唱的都是此地水患绵延的痛楚。

过了府衙便是县学,附近倒是围了一匝人。

青砚和芰荷正是好奇的年纪,手拉手就要往里挤,凌解春和沈萧辰也只得停下来等着他们。

当中的应是位县学生,嗓音穿透力十足,二人站在外面,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就是上元节当日,皇帝老儿叫人传唱的盛世赋。”

那人慷慨陈情道:“皇帝老儿说写得好,要四方勒石以纪。”

他念道:“是时四海晏清,八荒率职……”

众人激愤道:“四海八荒奸胥当道,积讹成蠹,哪里来的海晏河清!”

群情至此,已经渐渐不可控,可是栾安县衙大门紧闭,没有丝毫想要来干预的迹象。

“还有呢。”那人讥笑道:“缥囊纪庆,玉烛调辰,百姓殷阜,年登俗乐。”

他一口气道:“鳏寡不闻犬豕之食,茕独不见牛马之衣。”(注二)

那人语调渐渐悲愤,掷地有声道:“诸位听听!这其中可有一言为实!”

“这人提笔时,可曾睁开过眼睛看看!”

凌解春汗如雨下。

说得太对了,他被庙堂之上的那些陈词滥调迷惑了。

险些忘了这世上活生生的那些“人”。

他写的这东西,不止是给老皇帝看的,还是要读给万民听的。

总有人不愿听这假话、官话、套话。

“我们走罢。”青砚和芰荷又挤了出来,眼神左右乱飘:“一些人在胡说八道,也没什么意思。”

凌解春这才想到身边还站了位皇子,连忙去窥沈萧辰神色。

只是他一如既往地沉静,负着手站在那,看不出喜怒,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几人只好在此处驻足,听那些生员愈加离谱的谩骂。

此处尚离京畿并不算遥远,未曾料到民怨竟然已经沸腾至此。

他下意识地去看那卖洋芋的老丈,隔着人群,亦望不见烤洋芋时升起的炊烟袅袅。

人间的悲观并不相通。

有人得一饱腹便可叩谢天恩,有人得食禄禄却只知歌功颂德,铺陈锦绣。

众生群情激愤道:“这群只会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蠹虫。”

“恶心。”

“写这种文章的人,合该断子绝孙。”

凌解春汗颜。

这个他认了。

他的文章锦绣,却于天下无益。

他也有些悔意,这明明是他写的东西,最后却教元久替他担了骂名。

早知道就不提这署名之事了。

没有人知道这篇文章是他写的,但众生员毕竟是在谩骂皇帝,青砚和芰荷一直紧张地盯着沈萧辰。

过了良久,沈萧辰才仿佛听够了,转身向食肆那边走去,几人连忙跟上。

食不知味地吃过饭,几人并肩走向码头,再次路过县学。

围绕在四周的众生的情绪比方才还要激昂,已经有人取了斧子,动手要砸新镌的石碑。

沈萧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要人阻止的意思。

他出京匆忙,并未知会沿路州县,谁也料不到堂堂六皇子,宁王殿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看到这样一出闹剧。

凌解春一路默不作声。

再次路过那烤洋芋铺子,老丈的生意着实是好,他们吃顿饭的功夫,后面已然排了长长的队。

凌解春的脸上不由得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沈衔霜无心插柳,他却与有荣焉。

“据朝报,陈州、卫州灾民足足有数十万之多。”一整日都惜字如金的沈萧辰突然道:“剩下多少洋芋,又种了多少,才能让他们足足从去年十月卖到今年二月。”

他望向凌解春:“甚至已经卖到了许州来。”

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

凌解春如遭雷殛,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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