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拯!
大厅里的人沸腾了。
“好久不见。”
靡怀烟端着酒杯,微微歪头,看着这位来势汹汹的老友。
见白昼一直没有回应,裴拯才把注意力分给靡怀烟,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半晌,裴拯才再次出声,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看着裴拯绝对称得上认真的表情,靡怀烟的目光逐渐变深:
“谁知道呢,大概是……我要出二百万才能买他一次共舞机会的关系。”
“不,也许已经买不到了。”靡怀烟眨眨眼,“谁让你来了呢?”
“五百万。”
裴拯以更高的加价金额回应这不算挑衅的挑衅。
靡怀烟很是无辜:“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 …… ……
“咔”
二楼贵宾席上,危栋之手里的玻璃杯破裂。
牧后偷眼看过去,发现自家老板后背绷得笔直,面色铁青。
开始了开始了,怨妇哥要开始发病了。
靡怀烟刚来时,看到他和他的莺莺燕燕们打情骂俏,危栋之的怒气就开始凝聚了,现在看到靡怀烟竟然开始为了一个新生竞价——这还能忍得了?
牧后十分狗腿地接过危栋之手里的玻璃杯碎片,扔进垃圾桶里,走回来的时候带了点东西。
他把这东西塞进自家老板手心里。
危栋之感觉到自己刚才捏碎玻璃杯的手里,被塞进了触感奇怪的异物,低头不满地看了一眼。
——俩核桃。
“你什么意思?”危栋之阴沉着脸。
没什么意思,单纯是见你握力强悍,不用来开核桃可惜了。
牧后把到嗓子眼的话咽下去,重新组织语言,腆着脸凑上去:
“属下看您一连捏碎了两个酒杯,碎片锋锐,唯恐割伤您的贵手,因此换了不那么危险的东西供您泄愤。”
危栋之明显不信,冷哼,“这么好心?”
“倒也不止这个原因,”牧后微叹了口气,“实在是属下想吃核桃仁了。”
“你!”
危栋之额角冒起青筋,手上用力,手中核桃外壳应声碎裂。
危栋之:“……”
他看着剥好的核桃,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抽,沉默地开始恼羞成怒。
“唉唉别扔,您给我。”
牧后赶忙从危栋之手里抠出核桃仁,装进口袋里,站直正色道:
“属下这就去帮您扔掉这碎屑,换新的来。”
危栋之哪会如他愿,沉着脸握紧手,捏住了牧后正要抽走的指尖。
“哎疼疼疼疼——”
危栋之不为所动,目色暗沉:“非要在这个时候惹我?”
他自觉对这个新员工不算苛刻,就算偶尔有蹬鼻子上脸的迹象也权且忍下,因为他能感知到牧后夸张的越界背后,其实相当精妙地拿捏着分寸——这个人知道怎么招人烦,却不讨人厌。
可现在这个时候,这人明知自己怒气最盛,却仍旧不知收敛,甚至是在刻意地招惹自己。
为什么?
一丝明悟在一瞬间划过危栋之脑海。
“有意思。”
他松开了牧后的手指,用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向牧后:
“你在干扰我,不想让我出价。”
“怎么会,您要是想要出价,谁能阻止您呢?”
牧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神态也很自然且无辜,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迹象,甚至连现场瞎编的理由也很像那么一回事:
“只是属下想,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要是这个时候忍不住邀请了靡怀烟,这钱——我看看现在出价到多少了——少说五百万,可就像水一样泼出去了,里面没准有我的工资呢。”
牧后正色:“提醒上司合理利用资金,是属下分内之事,您不必太过感谢。”
“借口。你没那么在乎你的工资。至少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
危栋之看向楼下,“你好像有什么计划,而这个计划我不能参与。”
五百万。
牧后大概清楚现在只有自己还会继续加码,来邀请靡怀烟。
牧后向右下飞速瞥了一眼:“您真是多虑了,我不过是……”
“八百万。”
危栋之打断他,亮出自己手中的号码牌。
刚刚因为裴拯出价而嘈杂起来的会场又安静下来,一时间二楼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危栋之手中的号码牌一下一下地磕在扶手上。
哪怕牧后没有故意拖延时间,自己也还是会加价来邀请。原因无他,他只是不愿与别人分享靡怀烟。
人群簇拥下,靡怀烟抬头,看向二楼。
没有浮夸地抛媚眼,也没有笑意盈盈地以目光鼓励自己的追求者。他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如同短暂地褪下了他一直以来戴着的面具。
靡怀烟轻轻摇头,用一种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无奈的眼神看着危栋之。
二人对望。
良久,危栋之绝望地闭上眼睛,结束了这场无声的争辩。
他妥协了。
主持人左看右看,犹豫不定,只好举着话筒,向危栋之确认道,“这位先生,您打算邀请谁?”
绝望之后就是随之而来的怒火。
危栋之看到自己身边的某个人正趁着没人注意,贴着墙边偷偷往外溜,于是怒火终于有了出口。
在牧后惊恐的表情中,危栋之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把他拎了回来:
“八百万,我邀请这位侍应生共舞。”
…… …… ……
丝缎般柔和的舞曲在大厅中绵延开来。
高耸洁白的大理石穹顶下,成对的舞者翩翩起舞,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彩光映在他们身上,场面梦幻而迷离。
……本应是梦幻迷离的。
“这可是八百万啊老板。您不用给我八百万,您打个对折,直接给我四百万我就很乐意跟您跳。更别说跳一回,跳十回一百回都成。您说您花那个冤枉钱干嘛呢,您真信了他们要在筹资市中心建歌剧院的鬼话?能建起来才有鬼,都是他们敛财的由头!”
牧后一手扶在危栋之肩膀上,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老板的手,万分痛心地开始碎碎念。
说一遍不行,他还要说第二遍,第三遍。
哪一遍的词都不重复,但都是牢牢围绕着“败家、挥霍、理财不善、职场霸凌,以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几个中心思想进行的大幅度展开。
目光相对,呼吸相接,魔音贯耳。
这个距离可以说避无可避。
危栋之听得头大,偏偏这又是自己招来的,后悔药都不知道去哪里买。
终于是忍无可忍:“闭嘴。就你话多。”
“我这不是替您心疼钱么。”牧后叹气。
“我有钱。”危栋之试图占据上风。
“啧啧。”牧后阴阳怪气地发出两个语气词。
危栋之:“……”
我八百万就买了这么个货当舞伴!
这简直是他至今为止做过的最亏的交易没有之一。
何况这八百万还总踩他脚。
“你会跳么?”危栋之嘶声道。他的小腿刚被踢了一脚。
“看过别人跳。”牧后大言不惭,“反正是手牵手,然后再跟着旋律摇摆身体咯,最多加一点跟舞伴的配合,对吧?简单得很。”
危栋之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不要踩着我的脚说简单。”
牧后则有些僵硬地抬起脚跟,狼狈跟上节奏:
“老板,再这么跳下去,我都得跟您要精神损失费了。”
危栋之虚握着牧后的手,感到不可思议:
“你跟我要精神损失费?”
牧后:“我舞技这么糟糕,你还坑我下来跳舞,被迫让我将狼狈的一面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令人羞耻难耐的事情,要个精神损失费,不正常吗?”
危栋之:“……”
没看出你有半点羞耻难耐。
危栋之没有继续跟他争论下去,而是明智地选择了放弃抵抗:“我教你。”
说完他竟然真的开始指导起牧后的舞步,还教的十分认真。
“左脚收回去,这里踩地时用脚尖,别用脚跟。”
“哦。”
“胳膊太紧了,放松点。”
“哦。”
“肩胛骨打开。”
“哦。”
“别光哦,你倒是照做。”
“……哦。”
“别跺脚。”
“向右边转。”
危栋之牵引着牧后往右走。
他的右手本来虚搭在牧后肩胛骨下方,为了更好地引导他的动作,干脆下移至腰侧,直接用虎口掐住了,手上还刻意使了狠劲。
很难说没有借机报复的心理在作祟。
牧后被掐得受不住:
“唉唉,老板,您轻点,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怎么好体罚下属呢?”
“体罚你?”
危栋之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是你体罚我吧。”
牧后蔫蔫地抬眼看他:
“说了我不会女步嘛……”
危栋之:“那你打算让我跳女步?”
“开玩笑的。我还是会些舞蹈,只是跳女步限制了我的发挥。”牧后辩解道,“说起来,您确实应该跳女步。”
“哦?”
牧后借着旋转舞步将重心倾向右后方:
“这场舞中途会交换三次舞伴,f3跳的是男步,您要是跳女步,没准待会能换到靡怀烟那里去呢。”
危栋之沉默,不是因为遗憾,而是,“太卑鄙了。”危栋之说,“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不是卑鄙,是您太心软了。一个眼神就让您打了退堂鼓。”
牧后边说,边估量着他们与靡怀烟那对之间的距离,“不过嘛……”
舞曲调子一转,女伴们纷纷向右划出半圆,接住新舞伴的手。
牧后轻巧地旋转出去,中途不忘跟老板说拜拜,“您不打算与f3共舞的话,那这个机会只好由我遗憾接下了。”
危栋之满脸阴沉地看着牧后换走,被靡怀烟接管。
扶上靡怀烟肩膀的那一刻,牧后立刻拿腔作调地装出一副娇羞样子,活像是粉丝见了他朝思暮想的明星,还装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
要不是抽冷子能看见牧后在靡怀烟怀里朝他做鬼脸,他还真以为牧后是靡怀烟的粉丝。
危栋之:“……”
你最好管好你的手脚。尤其是脚。
牧后断断续续在转圈的间隙里,朝着危栋之做口型:“我就说让你……”
然后他被挡住了。
“跳女步吧,还有机会能……”
又出现。
“能成为靡怀烟的……”
转了回来。
“舞伴。”
最后是表情夸张的追悔莫及:“害,你偏不听。”
危栋之怒气上头,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东西——他舞伴的手。
天可怜见,他此时的舞伴也不是吃素的。
敢踩着十二厘米恨天高跳舞的女生吃痛,皱着眉抬起脚跟,狠狠踩向了危栋之的脚趾。
危栋之:“……”
眉尖微微抽搐。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