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阿俪靠在床头很专注地面对着手机屏幕，他在看电子版的《圣经》，在云熙沐浴的时间里，他正好看完了《创世纪》的部分。

云熙走进卧室，见阿俪紧盯手机，他侧身看过去，问道：“在看什么？阿俪？”

阿俪不会要沉迷人类的电子设备了吧？不过，或许以后阿俪还能跟他一起打游戏，一起在峡谷里厮杀，那样也挺好。

很快他的猜想便终止，他看到了电纸书的页面。

《圣经》？《创世纪》？

他想起阿俪之前看的书是《希腊神话》，现在又读《圣经》，看来阿俪对人类所书写的“神话”和“宗教”很感兴趣。

随着他侧身贴近的动作，一颗水珠从他的发尾坠落，不偏不倚落在了阿俪的锁骨上。

“……”怪他今天吹头发吹得急了点。看着阿俪锁骨上的水珠即将顺着凝脂般的肌肤向下滑去，他在心里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擦。

阿俪却先伸手抚摸上他半干的头发，一点灵光闪过，他的头发彻底干了，再也不会有水珠乱滚乱落。

阿俪没有理会锁骨上的水珠，在云熙犹豫的几秒钟里，那颗水珠最终还是往下滑落，给他身上轻薄的睡衣面料缀了一行深色的湿痕。

云熙见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便收回了目光。

只是颗水珠而已。

“咳……”他不由清了清嗓子。

“着凉了吗？”阿俪想起前几天云熙录节目玩游戏被泼了不少凉水，这几天他在绿松石手串里跟着他，又看到他工作很是繁忙，忙到要不分白天黑夜到处奔波。

不知道凡人得需多少精力才能经得住这样的消耗。

“没……”云熙刚要说话，就感觉额头贴上了一片温暖。阿俪的手心在探他的体温。

“阿俪，我没事，我健康得很呢。”阿俪的手已经收回，云熙见他神色无异，说话更是底气十足。

手腕脉搏处忽而传来一阵清凉，云熙的眼睛瞬间清晰地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身体上多日里的疲惫与酸涩感也随之被一扫而空。

他低头看到一点青蓝色的灵气隐入他的脉搏，阿俪在给他输灵力。

他慌忙抓住阿俪正在施力的手指，“不要这样浪费灵力！”

“这点灵力算不得什么，云熙，我可是活了万年的狐龙。”但他看到云熙焦急的表情，还是收回了手。

“就算真有什么，你这饲主不是在我身边吗，喝上一口你的血，我就能灵力大涨了。”他打趣道。

云熙的表情变了变，他想起上回阿俪咬他的情形，未免过于……暧昧。

他只好沉默。

“还是说，你不愿意再让我咬一口？”他侧身贴近看过去，说话的气息难免扫上了云熙的耳朵和脖颈。

然后他看见，云熙的耳朵和脖颈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晕。

云熙干脆闭上眼睛，一咬牙说道：“你……你咬吧，我没有不愿意。”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加速流动，脖颈上的血管正欢呼雀跃地等着阿俪来咬。

他这饲主做得真主动真自觉，他在心里暗叹。

阿俪轻笑着直起身，“现在可不行，你这么虚弱，还需要我的灵力养着，咬你一口，你晕过去怎么办？”

“不想让我给你输灵力，你可要仔细对待自己的身体。”

云熙睁开双眼，他听明白了，阿俪本意是担忧他。

他工作确实比较忙，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很少会觉得累，再累他都能抗下。阿俪这几日跟着他，除了为他担忧，嘈杂的工作环境，吵闹的人声估计也让阿俪难以适应。

他的世界虽然热闹，但有时候又过于喧嚣。冲他而来的眼神，声音和镜头，有的饱含爱意，有的暗藏恶意。如果阿俪一直这样形影不离跟着他，以阿俪超凡的耳目，日后也会听到看到一些关于他的负面声音及画面。

那些负面的东西让他一个人面对就好了，反正从来如此，他早已无坚不摧。

但阿俪不该面对这些，也不用为他去忍耐去适应。

而且，万一阿俪像他某个角色那样吸收太多负能量，抑郁了想要毁天灭地创死全世界怎么办？

虽然阿俪看起来对毁灭世界并不感兴趣，也不会因为人类而抑郁，但是云熙还是怕他因为听到太多看到太多而不悦。

“阿俪，好几天了，那什么妖魔也没动静，我身边确实太吵了，一直跟着我，你耳目会受到干扰……”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阿俪机警地盯住自己，随后又对着他挑了挑眉，一副“你想说什么我都了然于胸”的样子。

“哈……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施个什么术法，既能随时保护我，你又能抽身离开去别的地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斟酌着能让阿俪接受的话术。

阿俪双目低垂，似乎觉得云熙说得有道理。他思忖片刻，将手伸到眼前端详。

一道白光闪过，光滑掌心骤然出现了细长伤口，鲜红的血珠汹涌而出。

“别！”云熙没想到阿俪施个术法还要见血，看着那血色，他感觉自己的手掌也开始疼了，仿佛被划破手掌的是他自己。

他后悔得想收回刚刚说出的话。

阿俪抓过云熙的手腕，鲜红血珠滴落在那串绿松石上，串珠与串绳很快被血浸透，云熙的手腕也粘满了湿腻温热的血。

他觉得自己要晕血了。他好像晕阿俪的血。

好在阿俪很快用另一只手结了个印，所有的血色都隐没于绿松石珠子里，他掌心里的伤口也很快愈合到不见痕迹。

云熙没有再晕血，但他又觉得自己要气晕了。

阿俪在他面前都能眼睛不眨一下就划伤自己，之后去找那什么妖魔，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伤呢？

血色褪去，绿松石珠子此刻显得更为透亮。云熙低头，伸手用力按住手串，一颗颗珠子硌过他的食指指腹。

就该把这手串落在浴室里。他想。

“用我的血结成的法印，若被触发，千里之外我也能感知。”阿俪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骄傲。

“就这一会儿，又输灵力又失血的，阿俪，下回不能再这样，要记得跟我商量。”云熙叹气。

“跟你商量，你会许我这样做吗？”他一脸无辜问道。

“你……唉……”云熙感觉头更晕了。

“好了，云熙，很晚了，你该睡了，明天你忙工作，我不再跟你，你不开心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又变得有点委屈。

想到是因为自己不让他一直跟着自己，还提议施什么术法，云熙又觉得理亏，只能暂时作罢。

***

“阿俪，今天为什么突然看《圣经》呢，你对人类的宗教感兴趣吗？”

“我是对穹顶之外的天道，或者说是神，感兴趣。”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夜空，“我想知道祂在想什么，祂要做什么。”

人类对于祂的描述只是一种幻想，幻想出来的怎会是真实的祂。

祂在想什么，祂要做什么，更不会被人知晓。

如果祂真的存在，云熙会祈祷祂对阿俪好一点。

凡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他倾尽一生也只能给阿俪短暂的陪伴。阿俪的生命超越世间万物，他的命运终究会在穹顶之外。

他与阿俪偶然相遇，但注定离别。

云熙心中一瞬间思绪万千，却沉默无言。

耳边也未再有声音，云熙看到一旁的阿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狐龙原身，已悄然入睡。

他轻轻抚摸狐龙白色的茸毛，又熄了灯慢慢躺下，黑暗里他静静地想：“忘记跟阿俪说不要变回狐龙原身了，床铺太小，这样睡可能会不舒服。”

他沉沉睡去，梦里是混沌虚空，没有光和声响，无边寂静包裹着他，令他感到孤独忧伤。

他好像拥有一只狐狸，狐狸对他说：“我们去那里吧？”

去哪里呢？云熙并不知道。

但他回答：“去吧。”

去吧。

去吧。

在那个声音的回响里，他的意识像坠入整个世界。

***

梦的外面，他翻身拥住了阿俪，他的怀里是温暖的毛茸茸，他的手触到狐龙光滑坚硬的鳞片。

他分明没有一只狐狸，他拥有的是一尾狐龙。

整个世界唯一的……狐龙……是属于他的。

来自于混沌虚空的梦就此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