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中元节过后，村中一改沉重的氛围，一切又都恢复如常。秦随愈仍如往常一样，跟着何国器学认字。

秦随愈看着何国器刚才通篇讲述的故事，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真实发生过，应是前人杜撰出来的。在文章末尾，书的右下角处，有一副白描图，上面画着一位将军骑马杀敌的景象。秦随愈看着白描图，仍是一脸不可置信。

何国器注意到秦随愈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讲的不够详细，正当何国器想出口询问之际，秦随愈喃喃自语：“只身一人闯入敌军斩杀一千余人......如果这是真的，霍元霸岂不是天下无敌？”

秦随愈口中的霍元霸正是白描图中的那位将军。

何国器似乎知道了秦随愈心中所想，纠正道：“这本来就是真的。这本书虽然不是经官府编制而成，但记录的事也大多都是史实。”

“而且他也算不上天下无敌，恒统年间，战乱不断，像他这样的将军还有很多。恒统帝手下的五位将军中，霍元霸只能排第三。而且那时齐周与夏梁也是能人众多。”

秦随愈听着何国器的解释，心灵所感受到的震撼仍未散去。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秦随愈问：“他们是为了功名才会如此吗？”

何国器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自己竟从未思考过。只听秦随愈又道：“就像来私塾读书的人一样，不都是为了功名吗？”

功名二字，秦随愈时常听人提及。

“他们或许......”

何国器少见地犹豫了片刻，就在这时，何卢青从远处走来，并朝他二人招手：“学究要来了，你俩还坐在这儿？快上课了。”

何国器这才合上了书，三人一齐向玉志斋走去。秦随愈心中的疑问终究没能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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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秦随愈在意却是柳宵。自中元节过后，柳宵对秦随愈三人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或许何卢青与何国器并未感知到柳宵的变化，但秦随愈仍然觉得柳宵在看他时，眼神中的挑衅与张狂有所收敛。

也对，他们都要为黄应恒隐瞒秘密，也算是因此产生了某种联系吧。但以柳宵的性格，他并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才对。秦随愈自认为就这一点来来看，他与柳宵真的像极了。

正前方，柳宵趴在桌上睡着了，秦随愈能更好地看到正在讲课的柳元。柳元讲课依旧不改往日的风格，但秦随愈却觉得柳元所讲得的内容并不晦涩难懂，书上的字也不再陌生。

秦随愈甚至能连词成句，书中的某一段内容他也能自己看懂，只不过与学究讲述的含义有所偏差。何国器这些日子教得认真，他自己也学得认真，正是应了“良师出高徒”这句话。

秦随愈觉得有必要再找何卢青借一些书来，好让何国器多给自己讲一讲。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试着看看《北幽律法》这本书。

讲台上，柳元踱着步，手里拿着教材，口中滔滔不绝。他时不时地看向柳宵所在的方向，发现柳宵睡着时，他走下讲台，用手里的书轻轻地拍在柳宵的头上，但柳宵没坚持多久就又趴了下去。

秦随愈数了数，柳宵已经趴下三次了。

柳文柳越也朝着柳宵的方向看去，他们深知柳宵与柳元之间的关系，事实上，柳宵也只有在柳元讲学时才会如此。柳宵似乎在用行动证明，柳元讲课就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柳宵曾经对柳文说过“趴下就等于投降，就算站不起来，也不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柳宵显然没把柳元放在眼里。或许在柳宵眼中，他这个叔叔什么都不中用，只有一身的酸腐之气。

柳元见柳宵不理会他，只好无奈作罢。他尽量在下课之前，将这一章的内容讲完。

下课后，玉志斋的学生们生龙活虎地往院中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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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这本该是令人提不起精神的时候，但柳慧成的一句明天下午放假休息，让学生们的精神重回高涨。

柳宵觉得无聊，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下学后，依旧是柳宵最先走出门，柳文柳越则跟在柳宵身后，四人照常一同回家。

柳宵的视线就像匕首一般锋利，让人心生寒意。他目光所及之处，其他学生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都会自行走远。还未到大门处，柳宵四人就与周围的人群隔开，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回到家后，柳燕还在为柳宵中元节晚上晚归而生气。但柳宵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娘亲说难听的话，甚至还经常承认自己的错误。

“娘，你别生气了。”

在柳宵一番劝慰之下，柳燕的脸色才缓和不少。只是她病容难改，动怒之后难免有些憔悴。柳宵看着柳燕的脸，心里有些内疚。

柳宵心中暗自发誓，从明天开始到今岁的除夕，他不会再闹出什么让柳燕生气的事。

用饭时，柳燕只熬了两碗稀粥，桌上没有摆放菜盘。柳燕自然知道没有菜的粥难以下咽，便在柳宵的碗里放了一颗桂花糖。柳宵喝了一口粥，看向柳燕欲言又止。

看着柳宵的脸，柳燕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她解释道：“柳二娘前日去县城买了点东西，顺手就帮我带了一包桂花糖，没想到她还记得。”

“她不要我给的银子，说是送了我。”

柳宵听完，又喝了一口粥，脸上的表情并未因为柳燕的话又所变化，而是彻底冷了下来。

柳燕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在柳宵的记忆中，除了那次与棺材铺子的人起了冲突，柳宵就没见柳燕因为其他的事情而生气。而柳燕自然也不知道，柳家村的人对他们孤儿寡母如此态度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柳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细究罢了。

柳宵本能地对柳家村的人感到厌恶。

柳二娘......当柳源被柳元请人抬回来时，围在柳宵家门前议论的人堆中，很难说没有这位柳二娘。

事实上，村里绝大部分人都来看笑话了。

柳宵还记得，村民们丑恶的嘴脸，以及村中孩童看向自己时轻蔑的目光。而这一切，都在县衙官差来到时烟消云散了。

北幽重视文人，不分功名大小，就算只是个秀才官府都要派人前来行赏，更何况，柳元成了举人。

四名官差，抬着两个箱子，郑重地放在了柳宵家门前，说是给柳元的赏赐，并宣读了由知县亲自按章的文书，柳元日后可凭文书前来官府任职。柳元虽无前去官府任职的想法，但还是照例将文书收下，毕竟这封文书对他来说，是护身符一般的存在。官府还派人为柳元修建了房屋，虽然不大，却十分精致，是村中人都没见过的样式。

功名的意义，由此具象化了。且那时村中的文化人都没几个，举人更是少见。

从此，村中人的态度一变再变。

柳宵成为了村中孩童里最耀眼的存在，而那些找不到柳元献殷勤的人，都来找柳燕帮忙牵线搭桥。

想到这里，柳宵冷笑出声。他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便回到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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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王勉方才赶到王家村与向慧见上一面，此时的村中人也都待在家中。为了不引人注目，王勉特意吩咐家仆只在夜晚到达即可，也省得让人围观。

向慧一见王勉，脸上的焦急缓和不少，只是依旧说道：“那老东西被官府的人抬走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查出来什么。”

王勉安抚道：“我自是问心无愧，倒是仍要帮人掩饰。父亲的死因本就是他自己造成的，说白了就是他自己作死。”

从松临县赶回槐越的这几天里，王勉一直没有等到黑衣人的消息。他在厢房中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向王成的书房走去。

王勉将烛盏点燃，照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其实这儿说是书房，总共也没几本书，房间的桌案上落了些许灰尘，。自王成去世后，书房便一直闲置到现在。

王勉走到书架前，拿起了一个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着几封书信。

王勉看着这些书信，神色凝重。

就为了这个白送了性命，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