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弥漫,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声音落在冬日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徐医生合上病例夹,语气平稳:“检测结果显示没怀孕。”
沈知兰指尖一顿,原本紧绷的神色没了,可眉心仍然微拧,眼底的情绪沉下去,“知道了。”
诊室里安静了一瞬,顾怜微轻轻吐了口气,挽住沈知兰的手臂哄他:“哪儿就那么容易?别伤心了。”
沈知兰低头,掌心覆上她的手,指腹蹭了蹭她的指节,语气平静却透着隐忍:“嗯。你刚引产不久,该再养养。”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从7楼缓缓往下,途中在5楼停下。门打开,一位戴着口罩的白发女医生站在里面,白大褂有些旧了,袖口微微泛黄。她扫了三人一眼,目光在老K身上顿了几秒,眼神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惊喜。
老K敏锐,察觉到她的注视,眉头微蹙,正要细看,电梯已到一楼。女医生缓缓踱出,身影融入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光里,电梯门重新合上,继续下降至负二层。
老K目光收回,随口道:“怎么没见过她?”
老K极少主动问话,沈知兰觉得新鲜,可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想了想,只得回:“新请来的吧,看年纪,应该是个泰斗了。”
*
诺曼庄园的慈善拍卖会定于下午2点开始,但受邀的嘉宾会先出席中午的酒会。顾怜微一大早便起身精心打扮。
沈知兰直到接近中午才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顾怜微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裙,坐在窗边摆弄着耳环。他微微弯唇,轻轻从后面抱住了她。
顾怜微被吓得一个激灵,嗔道:“小心扎到我!”
沈知兰偏头吻了吻她的侧脸,低声问:“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
顾怜微挑了挑眉,调侃道:“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当然得隆重一些。”
沈知兰心中顿时涌上一阵甜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简单地向顾怜微解释了拍卖会的目的:“一般来说,不过是那群王八蛋用来洗钱避税的幌子。不过蒋成予比较傻,是真心实意拿出自己的藏品拍卖,所有收入都会捐给江南医院。”
顾怜微微微挑眉:“江南医院?”
沈知兰轻笑一声:“所以我才说他傻。江南医院会缺钱?不过是一个产妇产后的关怀项目,就把他哄得乖乖掏钱资助。”
顾怜微若有所思:“因为他过世的太太?”
沈知兰点点头,从衣帽间拿出衬衣和西服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冉翎行和他当时正是新婚燕尔,结果突遭变故,喜事成了丧事。他这些年心里一直有个结,也不奇怪。不过这么多年,别说再娶,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倒是难得。”
他说着,走到顾怜微身前坐下。她心领神会,替他挑了条浅灰色的领带系上,随口问道:“蒋成予这样的人,怎么在生意场上没被人坑?”
沈知兰微微一笑:“冉家一直护着他。等他自己站稳了脚跟,就只和信得过的人做生意。慢慢地,他在两江有了一席之地,旁人也奈何不了他。”
他说到这里,随意整了整袖口,漫不经心道:“沈莫寒特意交代过,在拍卖会上别太招摇。”
“什么意思?”
沈知兰嗤笑:“意思一下,拍几件就行,别出风头。太高调了,反而容易引人怀疑——要么以为我们在巴结蒋家,要么以为是在为蒋忆冉的事赔罪求和。”
顾怜微蹙眉,对这些没有半点实质意义的生意场规则只觉得无趣至极。
*
“来啦!”蒋成予一眼瞧见顾怜微和沈知兰踏入大厅,立刻迎了上来,“知兰说你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顾怜微看着蒋成予,眉眼稍稍柔和,轻声唤了声:“干爸。”
“诶。”蒋成予爽快地应了一声,指向不远处的餐桌,“今天特意把家里的糕点师傅叫过来了,刚刚才出炉,快去尝尝。”
“谢谢干爸。”顾怜微尝了一块花生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沈知兰见她喜欢,顺手拿了个小盘子,又装了几块,随后牵着她在一旁坐下。
顾怜微环顾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拿过来吃,不太合适吧?”
沈知兰不以为然:“我说可以,就可以。”
“哼!”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嗤,带着几分不屑的冷意。
沈知兰和顾怜微同时回头,只见冉翎言身着一袭抹胸红裙,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语气讥诮:“也不看看是谁的场子。”
沈知兰冷笑,毫不客气地回击:“你是不是对你姐夫有意思?怎么哪儿都有你?”
“你胡说什么混账话!”
沈知兰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咬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你那外甥女就这么急着嫁人?”
冉翎言被气得跺脚,脚下一滑,穿着细高跟一个趔趄,幸亏老K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恼怒地推开老K,吼了句:“别碰我。”
她径直在顾怜微身旁坐下,目光凌厉:“听说你晚上要来家宴?凭什么?”
顾怜微神色淡淡:“凭我是他干女儿。”
“你一个妓女,也配?”
空气瞬间凝滞,沈知兰眸色一沉,怒火蹿起,侧头瞪向冉翎言,语气森冷:“你再敢这么说我老婆,我让你今天下不来台。”
“你想怎么让我下不来台?!”
“老K,把这个女人扒了!”
大厅里顿时一片死寂。
冉翎言惊怒交加,厉声道:“你敢试试!”
老K没有动作,沈知兰已然站起,作势要动手。冉翎言的保镖立刻围了上来,老K也警惕地挡在沈知兰身前,气氛剑拔弩张。顾怜微赶紧拽住沈知兰的手,低声劝道:“别让我干爸难堪。”
冉翎言冷笑:“你叫得倒是顺口。”
“小姨!”
一声清冷的嗓音传来,蒋忆冉听到争执,快步赶来,“又怎么了?”
“教训一个不识好歹的贱人。”
话音刚落,沈知兰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厅堂里炸开。
可这一掌落下时,挡在冉翎言面前的,却是蒋忆冉。
她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着。
顾怜微脸色骤变,急忙起身握住沈知兰的手,惊怒交加:“你这是做什么!”
蒋成予这才姗姗来迟,皱眉看着眼前的场面,“怎么回事?翎言,你又——”
冉翎言立刻抢白:“姐夫,沈知兰打了你女儿一巴掌!”
蒋成予脸色一僵,目光沉沉地落在蒋忆冉脸上,看着她左颊上清晰的掌印,神情顿时阴沉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眯眼盯着沈知兰,沉声质问:“是你干的?”
沈知兰低头,声音微哑:“抱歉,我——”
蒋成予猛然抬手,老K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道:“蒋总,我家少爷不是故意的。您要是气不过,打我出气吧。”
蒋成予目光冷厉,另一只手一拳砸在老K肩上,咬牙道:“走!”
顾怜微舔了舔唇,试探着开口:“干爸,对——”
“都给我走!”
蒋成予揽过蒋忆冉的肩膀,轻声安抚:“受委屈了,爸爸带你去看看。”
顾怜微心里微微发酸,抬眼看向沈知兰,轻声道:“你道个歉吧。”
沈知兰冷哼:“她们先挑衅的,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的。抱歉也说了,还想怎么样?我们走。”
话音一落,他握住顾怜微的手,径直往门口走去。两旁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没有人敢当面指指点点。
顾怜微回头,看着蒋成予搂着蒋忆冉,走进大厅对角处的一间房。她低下眼,思绪有些飘忽,没注意脚下,一步踩到自己的长裙,身子猛地一倾。
“怜微!”沈知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声音透着几分紧张,“扭到了?”
顾怜微皱着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沈知兰扶她坐到一旁,掀开裙摆一看,左脚脚踝已经隐隐泛紫,肿胀得触目惊心。
“老K,快去把这里的医生叫来!”
老K扫了一眼伤势,沉声道:“附近的江南医院更合适,五分钟就能到。”
“先让医生过来看看!”
老K转身走了两步,叫住门口的保镖:“麻烦帮忙叫个医生。”
保镖目光扫过顾怜微的脚,语气平淡:“医生正在处理我们小姐的脸。”
沈知兰神色陡然一沉,回头冷冷盯着保镖,语气冰寒:“你找死?”
保镖刚要开口解释,沈知兰一把抓起身旁的凳子,直接砸了过去!
“砰——”
老K立刻伸手拦住他,低声道:“别让事情闹大,医院就在附近,我们马上走。”
沈知兰咬着牙,眸色阴沉地盯着保镖,语气缓慢又危险:“你,叫什么名字?”
保镖下意识后退半步,脸颊肌肉轻微抽动,低声道:“确实只有一个医生,我这就给您备车。”
顾怜微轻轻拽了拽沈知兰的衣袖,低声道:“别这样。你背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沈知兰的情绪瞬间被她安抚下来,立刻蹲下身,任由她趴到自己背上。他刚站稳,便感觉她柔软的唇贴在耳畔,轻声劝诫:“不要为难无辜的人,不然我会生气的。”
沈知兰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最终缓缓迈步朝门外走去。
他将顾怜微轻轻放进车后座,低头看了她一眼,嗓音低哑:“知道了。”
*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顾怜微的脚踝,指腹在肿胀处轻轻按压,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皱了皱眉,呼吸微微一滞,医生收回手,沉声道:“是韧带轻微拉伤,幸好没有伤到骨头。”
他从医药箱里取出冷敷袋,小心地敷在她脚踝上,又用弹性绷带固定好,边处理边叮嘱道:“这两天尽量避免走动,不要用力踩地,最好抬高腿部,促进消肿。晚上可以再冷敷一次,过了急性期再热敷。”
医生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沈知兰,斟酌了一下语气:“短时间内不要剧烈活动,更不能强行走路,否则可能加重伤情。”
沈知兰目光紧锁着顾怜微的脚踝,语气低沉:“知道了,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两个星期左右。”
沈知兰微微颔首,随即俯身将顾怜微背起,稳稳地走出医疗室。
刚走了几步,迎面便撞上了昨天在康城医院遇见的白发女医生。她的目光落在老K身上,凝视片刻,唇角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都恢复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