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绯红的丹龙悬在空中,晏随星眉头紧皱,淡紫色的光芒包围着他,将他与丹龙相连接。
丹龙发出阵阵剑鸣,晏随星双手结印。破空声响,法阵铺散,以丹龙为中心,向外层层蔓延着。
铮——
丹龙在空中剧烈颤动,晏随星咬紧牙关,试图将灵力全部灌注在丹龙体内。然而半晌,他肩膀一塌,丹龙也在空中晃了晃,随即就落在了地上。
“怎么样,”萧泽禹火急火燎地围上来,他拔起落在地上的丹龙,急切地问道:“有结果了吗?”
晏随星唇瓣紧抿,摇了摇头:
“没有,还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萧泽禹垂下了胳膊。
先前雾柏猜的没错。
圣方秘境里带回来的那块盛暮留下的玉,的的确确是认晏随星的。
他开启了盛暮的契约,进入了玉内的空间,见到了胡默。
也从胡默那里,听到了盛暮这次去圣方秘境所得到的所有信息。
譬如,离阳剿灭魔族真正的原因。
譬如,萧雁青与离阳当年的关系。
再譬如,萧雁青当年留下的那个,生死不明的骨肉。
契约只认晏随星,胡默又无法从玉里面出来。因此所有的信息,都是由胡默告诉晏随星,再由晏随星转述给大家。
晏随星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是震惊的。
他看着胡默,再三确认:“前辈所言可是真相?”
胡默说:“是不是真相,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些都是那小女娃告诉我的,我愿意信她说的话,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信了。”
晏随星自然是相信的。
他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便离开了玉,将刚才所听一一转述。
在提及萧雁青这三个字的时候,晏随星敏锐地发现了萧泽禹有些不对劲的情绪。
他讲述完萧雁青与离阳的往事后,看着神色有些崩溃的萧泽禹,开口道:“萧师兄,节哀。”
“我、我——”
萧泽禹有些语无伦次。他抹了把脸,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也都有数的,我只是——”
他情绪不稳定,身上的恶念也跟着起了波动。
云沧与晏随星对视一眼,前者抬手,伸出双指,轻轻点在了萧泽禹的额头上。
静心咒一出,萧泽禹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些。
晏随星看着神色平静不少的萧泽禹,说道:
“还有一件事,萧师兄要有些心理准备。”
萧泽禹抬头,说:“你说吧,什么事我都有准备。”
这么多年,这么多庞杂又沉重的真相背在他的身上,他哪还有准备不了的事呢?
晏随星说:“萧雁青当年,应当是留下了一个骨肉的。”
萧泽禹说:“我、我知道,我姑姑她当年与一个人族生了个孩子。只是不久之后大战便开始了,那个孩子想必也——”
晏随星说:“那个孩子还活着。”
萧泽禹的神色怔忪了一瞬。
“……什么?”
气流涌动的速度慢了一拍,萧泽禹感觉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经久不散。
“还……活着么?”
这就是盛暮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花了这样大的代价,去圣方秘境的到的信息吗?
就只是为了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了。
他还有一个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萧泽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读书少,嘴巴笨。他能够说出来的情绪,拢共也只有伤心难过喜悦开心之流的。
可现在的心情,似乎哪一种都不属于。
他感觉疯狂饱满的情绪填在他的胸膛,他整个人都被这样的情绪所填满,就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
他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么?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
“她……”
晏随星声音顿了顿,而后,他看着萧泽禹,轻声道:
“就是盛暮。”
什么?
萧泽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耳朵,闷闷的气流声钻进脑袋,昭示着他的耳朵并没有坏掉。
他没有听错。
盛暮是他的妹妹,是他的亲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
“可是、可是怎么会呢?”
萧泽禹理解不了:“胡默说的,是哪个盛暮,是、是宁鸿昊的那个女儿,不是我小师妹,是吗?”
小师妹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不属于这里。她只是暂时使用了这个身份,但并不是——
“是的。”
“宁鸿昊的女儿,我小师姐,萧雁青的女儿,你的妹妹,都是一个人。”
“都是盛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胡默告诉我这个信息的时候,我也有一样的疑问。但是小师姐当时并没有把原因跟胡默解释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胡默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认,我们所知道的所有盛暮,都是同一个人。”
萧泽禹说:“好,好。”
同一个人,都是同一个人。
他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为什么明明不是同一个盛暮,现在却共享了全部的身份。
他只知道,他的亲人,就是他的小师妹。
自从知道盛暮不仅是他的小师妹,还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后,萧泽禹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两个重要的身份都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如同亲上加亲一般,萧泽禹现在就连复仇的狂热都被冲淡了些许。
看着毫无反应的丹龙,萧泽禹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问云沧:“师父,这样真的可行么?”
两个世界中间仿佛有一道天堑横亘在中间,只靠着两柄剑之间的感应串联在一起,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那柄所谓的苍凤剑,没有人见到过。
别说它是不是在盛暮身上,此时此刻,就连它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都犹未可知。
可云沧却点了点头。
他说:“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那么盛暮,就是阵法中最重要的阵眼。”
“而随星的丹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与阵眼串联起来的。”
“人有神魂,剑有剑灵。哪怕是修者,神魂也并不能强大到无可阻挡。可灵却不同,它虽然同真正的神还有许多差距,可却已经超脱于普通的神魂许多。”
“若是真的有什么能够跨越时空,将两个世界串联起来,那么就只可能是剑灵。”
一旁的雾柏还是有些不放心。
盛暮的真实身份在她脑海中过了一圈就没了。
于她而言,盛暮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并不重要,她身上流的到底是人血还是魔血,亦或是什么不明生物的血,都不重要。
与任何其他无关。
她只在乎盛暮这个人。
雾柏问:“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丹龙丝毫反应都没有。而那柄所谓的苍凤,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盛暮那里。”
“在的。”
萧泽禹突然开口了。
他语气低沉:
“苍凤在她体内,在真正的盛暮体内。”
雾柏看向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见过苍凤?”
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萧泽禹竟然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说:“我见过。”
“当年,萧雁青的本命剑,就是苍凤。”
“可……”
雾柏还要说什么,看见萧泽禹的脸色,忽然噤了声。
萧泽禹说:“如果所有的盛暮都是同一个人,那么苍凤此刻,也一定在她身上。”
*
明亮的灯光挤进眼睛,哪怕是隔着眼皮,盛暮都能看大薄薄的一层光。
数不清的记忆没有任何章法地涌入脑海中,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撑爆。
头痛欲裂。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按一按太阳穴,可胳膊却被绑带束缚住。
她撑起身子,看着绑住自己四肢的绑带。
还有仪器旁,脸色格外难看的越淮。
盛暮看着他这幅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
也知道了,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心神一动,只听啪嗒一声,绑带便落了地。
盛暮手掌一撑,整个人轻巧地翻下了床。
双脚落地的瞬间,盛暮听见越淮叹了口气。
他看着她,眉目中带着悲悯与怜惜。
盛暮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可以愤怒,可以惊慌,甚至是立刻与她兵戎相向。
但唯独不该是这样。
盛暮冷下脸来,道:“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越淮没有说话。
他只是这样怜悯地看着她。
就仿佛此时此刻,他正在真心实意地为她难过一样。
盛暮感到恶心。
拿过放在一旁的针头,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来到了越淮的面前。锋利的针尖抵着越淮的动脉,她的声音冰冷: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针尖划破了越淮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流下。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看着盛暮,缓缓开口:
“因为你没有活路了。”
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她的记忆无法再经历一次更改,仪器无法控制盛暮,也无法带着她,再经历一遍从前,将她变成她应该成为的样子。
盛暮变成了弃子。
她不能,也不被允许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哈。”
盛暮短促地笑出了声。
她看着越淮,咬牙切齿地道:“可是你知道么?我就算是死,我也不愿意去按照你的想法,变成那个像傀儡一样的盛暮。”
针尖迅速地扎向了越淮的脖颈。
只是有一道力量,比她更快。
啪啪啪——
灯泡破碎,整间实验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盛暮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飞,她的身躯重重地砸破了厚实的墙壁,而后落在了地上。
掌心亮起一束光,照亮了盛暮面前的方寸之地。
她看见越淮嘴角噙着笑,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声音没了方才的沉重,反而多了几分轻快的意味:“感觉怎么样?”
盛暮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你不是越淮。”
“越淮”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盛暮,说道:“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能认出我不是越淮。看来,你对越淮也并不是毫无情谊嘛。”
“不过,”他想了想,有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就是越淮。”
“越淮是我,我也是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分别了。”
“怎么,”林雪阳走到了盛暮面前,他看着盛暮,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语气带了点轻蔑,“不肯说话么?”
他抬手,掐住了盛暮的脖子。
喉咙被人扼住,稀薄的空气钻过被掐住的喉管,争先恐后地涌入盛暮的肺里。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有着和越淮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躯体,可那双眼睛,却带了些盛暮没见过的陌生。
是与林雪阳融合过的越淮。
他的手很大,轻松地就能将盛暮从地上拔起来,而后按在墙上。
“在想什么?”熟悉的语调钻进盛暮的耳朵,“在想那群,妄图蜉蝣撼大树的,好朋友么?”
“还是——”
手指猛然用力。
“在想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师弟?”
盛暮眼前有些模糊。
她看着这张脸,一时有些分不清,此刻掌控身体的人,究竟是离阳还是越淮。
又或者,二者已经融合到了无法分离的程度。
盛暮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点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