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在酒吧遇到她。”摄影师指向林漾,“本来想跟她解释,让她们放过我,谁想到她喝醉了,我就把她送到了酒店。”
警察拧眉,“人姑娘醉了你不叫她朋友家人来接她,你把她送酒店是什么想法?”
“我也想啊,她想要多点镜头,非拉着我不让我走。”他接着狡辩,“饮食男女都是成年人了,她这意思很明显了啊,身体换资源,圈里有姿色的女孩都这样,你情我愿的事,不犯法吧?”
“可我哪知道这是她们设的局,想让我身败名裂啊!”
摄影师三言两语,直接将这件事定性为女生们的打击报复,几个女生差点没气得当场冲过去痛殴他。
“刘辉你个癞头子要点脸吗!?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么肮脏。”
“这种方式上位,就算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摄影师,我们也不稀罕!少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操!打老子?”
除了还有些晕乎的林漾,其它三个女生全和刘辉扭打在一块儿。
女生们扇巴掌的扇巴掌,扯头发的扯头发,转眼间刘辉身上就没一块好的地方。
情况不受控制,值班的警察全冲上来拉开她们。
“好好说话!禁止使用武力!”
警察看向一脸怒气的几个女生,“你们怎么说?”
刘辉鼻青脸肿,“我说的都是真的警官大人,我什么都没做,你千万不要……”
“问你了吗刘辉?安静坐着。”
女生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略去事情的前因和她们之间的联系,从她们进入酒店开始讲述。
施听雨回忆到,她和江以萱在大厅聊天时,意外看见刘辉带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林漾去开房。
了解刘辉人品,她们担心他要对林漾下手于是跟了上去,后来刘辉果然没出房间,之后她们还听到了林漾的呼救声,于是才破门而入。
听完她们的描述,小警察略微思考了一下,便严肃抬头。
“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
“隐瞒真相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小警察目光如炬,“一家五星级酒店,隔音是有多差才能让你们听到她的呼救声。”
“因为担心!我们把耳朵贴墙上了。”江以萱连忙补充。
“女士大家的耳朵都是妈生的,怎么你能听这么远?”警察无情戳穿,“两间房中间隔着好几个房间呢。”
刘辉:“就是!就是!她们陷害我?”
江以萱不甘心地咬咬唇,“那、那你就要相信他的话吗?”
“我谁也不信,你们两方的话都漏洞百出好吗?”
“而且,请让受害人自己说。”
“她醉着……”
江以萱气不过还想辩解,珺可却拦住她,摆出了林漾刚才在桌底悄悄给她的录音设备。
“没错,我们隐藏了部分细节。”珺可说。
“但我们同样也是受害人,我们应该有同样的资格发言。”
珺可点开按钮,设备中渐渐传出了刘辉与林漾的声音。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你脱衣服干什么?停手……」
与此同时,珺可开始讲述她们故事。
她们是一群怀揣着梦想,而成为平面模特的女孩,她们努力、自律。
吃饭控制卡路里,晚八点后不喝水,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至少运动健身两个小时不让自己有一丝赘肉……不断地练习台步,不断地投递简历。
「脱衣服干什么?当然干你啊!」
推搡碰撞。
布料撕裂的声音,将黑色的瞳仁劈开了一条缝隙。
「滚开!放开我!」
她们以为只要努力,把自身条件变好,就能够被更多人看到。
但不是的。
「别那么不懂情趣,你今天陪我,明天我就可以让更多的资源倾斜向你。」
隐藏在规则底下的黑暗,却总在人意识不清时,抛出伊甸园中亚当咬下的那枚充满欲望的苹果,邀人沉沦于那纸醉金迷黑暗世界。
「我不需要!放开我!你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难道你也想像江以萱她们一样被封杀吗!?」
拒绝。
等待她们的就只有抹杀。
「所以她们之前没有污蔑你,你真的侵犯了她们?」
「是又怎样?其实这些事圈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你们捅破就没意思了。」
「而且我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资源、人脉和地位都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她们报警了,可你看?有谁会相信你们这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模特,大家只会认为是你们为了资源主动勾引我,红不了就敲诈我,故意反咬一口。」
「人人都怕你们这种不懂事的定时炸弹。」
「得罪我的下场,就是无人再用你们……」
利益与欲望相连的黑暗,有恃无恐。
于是有人以身入局,只为还她们一个清白。
小警察沉重地合上本子,目光冷峻地扫向双腿发软的刘辉。
他将女生们送到门口,承诺道。
“你们放心,我们警察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违法犯罪的人。”
“相信你们。”
“谢谢警察同志。”
“希望吧。”江以萱没好气,“你们已经放过他一次又一次了,每次都说没证据,现在把证据送给你们啦。”
小警察窘迫地张张口,她们却已经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余晓林,是你吧?”
几人刚走出去一段,林漾就突然被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
余晓林?
除了余家的人,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叫她这个名字?
林漾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当年主办她妈那个案子的警察——张警官。
“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张警官眼神关切。
不太美好的记忆如幻灯片闪过,林漾空茫而苦涩地扯出个笑容。
“还好。”
万幸她醉了,谁都没看出她的异样。
“今天来警局是?”
珺可替她回答,“她是陪我们来举证的。”
“这样啊,这就对了嘛,记住有困难找警察。”
寒暄了两句,张警官就火急火燎地走进警局里,小警察迎上去。
“张队,你认识那女生?”
张警官给了他一巴掌。
“让你看的案例你都忘了?之前红尾树市外乡人杀夫案被害者余锋的女儿,余晓林。”
“案子里夹的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现在都成年了,谁认得出来?”
“我看你是没认真学,你刑侦课上没学过跨年龄模拟画像吗?”
“师傅……”
尽管两人边走边说,还刻意放低了音量,不想让林漾听见。
可林漾的耳朵像突然装了雷达,将张警官说的话一字不落收集起来。
听到「被害人」这个字眼,林漾的身体突然痛到无法呼吸。
她攥紧手掌,想让指甲陷到肉里的疼痛令自己理智回笼,却只能感受到纱布隔在二者间粗糙的摩挲,好似拳头打在棉花般无力。
尖牙刺破唇瓣的痛感,仍不能取代积压在心头多年、无法忘怀的钝痛。
林漾当即调转方向,大步流星走到神情一顿的张警官面前。
“如果张警官你非要在我名字前加点前缀,你可以叫我……”
林漾深呼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竭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不那么弱。
“加害人谭芳的女儿,林漾。”
可滚烫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滚落,弄得她十分狼狈。
几个女孩们跟了过来,在林漾身旁站成一排。
张警官没想到林漾依旧记得这些事,并且还是介怀当年的判决。
“对不起,林漾。”张警官真诚道,“我知道在道德的立场,你和谭芳都是无辜的。”
“可是……法不容情。”张警官无奈摇了摇头,“对于你妈妈的事,我也很遗憾。”
如果你真的遗憾,为什么当年不能相信我一下,去查查那些多出来的刀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林漾不想去质问了,她垂眸吸吸鼻子,冷静道,“我只希望以后都别跟余家人扯上关系。”
“好,我知道了。”
转眼张警官注意到林漾满身的旧伤,“听说前段时间余家人又来找你,这些伤……”
“是我自己弄的。”
想到林漾现在应该才刚成年,青春期的孩子叛逆点在所难免。
可这些伤不像是跟人打架弄出来的,倒像是极端情绪下自残出来的,联想到林漾自小就没了父母。
“这样啊。”张警官语重心长开导道,“林漾你的人生还很长,是时候该向前走了。”
林漾微微歪过脑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望向张警官,像是感动不已又像是一种无望的自嘲。
她带着笑的眸光中有热泪在翻涌。
“张警官这次却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那为什么当初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这些来报警的女孩。
为什么偏偏愿意相信他们有初衷!
尽管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林漾偏偏忍不住。
“我今天被人灌了很多酒,灌我酒的男人把我带到了酒店想侵犯我。”
“我拒绝、反抗,甚至不用撑到我的同伴来救我,就可以自己制服他。”
林漾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你可以觉得我酒量好,会功夫,碰上他那样的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如果今天我也没有那些所谓的证据,对上他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
“你们是不是会再次否认他就是个人渣,把他放走。”
张警官语气坚定,却垂下了眸:“我们办案必须讲究证据。”
“十几个女孩勇敢地站出来,最后却被草草定性为男女间酒后乱性。”
“加害者声名鹊起,被害人销声匿迹。”
“究竟是讲究证据,还是我们人微言轻,不值得一份公平?”
小警察让林漾说话注意点,张警官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神情反思。
许是今天一直在被指责,小警察也有些憋闷,他不听张警官的劝告,反驳道:“你们之前报的案子不归我们分局管,我也不知道内情。”
“我知道你们是受害者,没有得到公正的处理结果,你们有怨气。”
“但我们现在也要时间收集证据,去调查。”
“而且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今天这样故意设局,其实是属于诬陷,报假警了知道吗?要是他在警方赶到之前逃脱了怎么办?”
“有哪个受害者会像你们一样?不好好在家……”
“不好好什么?”性格直率的江以萱听不得一点儿说教,“在你眼里受害者该是什么样的,我们就该因为没有了所谓的贞洁、清白,而自怨自艾、郁郁寡欢,一辈子躲在角落不敢见人吗?”
“不!我不是这么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这样很危险,自身安全是第一位……”
意识到江以萱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小警察连忙解释,可江以萱不听,徒留小警察着急忙慌。
“好好在家。”江以萱怒目反问,“如果我们今天不设局,难道要祈祷他哪天酒驾被抓或是得罪了大人物,安慰自己那就是属于我们的公平吗?”
“你们看到我们几个奋起反抗,但那些没有的女孩呢?”
“因为没有来,就自动忽视吗?”
“十三个!”江以萱大喊,“光我们能找到的女孩就有整整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