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嘉元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原本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偏生黎家今日又闹起来了。
大年初一,遵照传统,黎家今日需要祭祖。因此闹的原因不在于别的,就在于这祭祖一事。
能去祭祖的人,在黎家这样的大家族自然要细细挑选。
为首的必然是嫡系的儿子,可这媳妇该不该去,今年倒是闹出笑话了。
黎恩重毕竟是黎论绪的嫡亲儿子,往日里他再躲,祭祖的日子自然也必须要按着章程走。
可赵婉虽说是嫁进来的嫡夫人,但这些年到底无所出。除去刚嫁进来那一年,赵婉便再也没有去过。
一年两年,接连着几年如此,又加上黎恩重与赵婉并不恩爱,下人们也是见人下菜碟,自然不给赵婉什么好脸色。
这不,今年祭祖,赵婉便吵着闹着要去。
黎恩重一看见自己娶的这个妻子就头疼,只好先让下人借口夫人头疼将她送回屋中关着。
祭祖一事结束,原本还要打算回门之事。如今正巧借着赵婉身体抱恙,今年连回门都一并省了。
毕竟赵婉嫁进黎家之前闹得轰轰烈烈地私奔一事,虽说并未成功。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婉的事情已经让赵家成了笑话。
要不是当年黎家与赵家有别的交易,再加上黎恩重虽然是嫡子但到底不是承嗣,娶了无伤大雅。
可见,这门婚事虽说表面于两个家族有益,但到底是伤害了两个人呀。
元月刚过了十五,赵婉还在抱病在榻,黎恩重却是钻了出去,一点不想在黎家待着。
这世家公子出门无非吃喝玩乐,稍稍有点雅兴的办个诗会、文会,再者就是去听个小曲,最不济地也要去上等的秦楼楚馆寻欢作乐。
黎恩重虽说为人浪荡,但到底不喜欢那些子□□里面的事,转头就去了个诗会当中。
正赶着元宵,街上火树银花,楼阁里也是热闹一片。
解灯谜、作诗句的文人骚客不在少数,三五成群会在一起,热闹谈论着时事。
黎恩重原本就是一个人出来的,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再找旁人。可耐不住别人非要找他,这不马上就见到个熟人。
“呦呵,这不是黎家二公子吗,怎么如今一个人,需不需要小弟我给你找两个美人随侍左右?”
黎恩重认出来者是魏平,原先二人曾因为一件卖品有些过节,可如今这个场面,黎恩重并不像搭理对方。
但是这魏平可是不识趣极了,还是硬要凑上来。
“都说黎家二公子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今日百花楼恰好有机会能让您大展身手。不知,小弟可有机会看看黎兄长的才情呀?”
魏平这话说出来,不少人在旁边附和,反而引来了更多目光。
黎恩重见此事不能善了,自然只能应声。
“魏兄弟相邀,怎可不去?带路。”显然是把魏平当作下人使唤了。
魏平压下心中的怒火,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他能如此忍气吞声,黎恩重自然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刚跟着上了楼,就看见不少人的眼光盯着自己。
果然,吟诗作对,不少难解生僻的字都是魏平早早给黎恩重准备好的。
黎恩重在心里冷哼一声,回答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时间不长,很快到了最后一题。
一看见那题目,黎恩重终于明白了魏平今日为何非要他上来。
那题目虽说不是什么难题,但其中背后的牵涉极深。谁不知道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年,这题目上居然写着前朝之事。
但也确实隐晦,借着个不出名的诗人的怀恋旧朝诗句,作谜题,谜底是破开之后是天安苍松。要说是做植物也没什么,可偏偏这天安苍是前朝皇帝最喜欢的树。
前朝将其作为其“受命于天,安邦治国”的标志,自盛朝建立以来,这中树被提到的越来越少,导致不少人都不清楚其究竟是什么。
这是个明显的阳谋,黎恩重完全可以推脱自己不知道,可看着魏平得意的嘴脸,他又将话咽了下去。
正此事,传来一略显清脆的少年之音。
“不就是天安苍树吗?此等北方之树,何必在我江南地界作谜底?”一语双关,树是北地的,没必要放在江南。前朝也是过去的,没必要放下当下。
魏平见有人坏了自己的打算,当即大怒,质问来者是谁。
顺着他的话走过来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外头披着银鼠披风,到更显得娇小。
解迷这种事情,向来是没有指定对象,谁说算谁,这小少年又没违规,魏平自然找不出他的错处,因此更加怒火中烧。
黎恩重倒是看着这个救他于水火当中的少年,一时之间来了兴趣。
魏平气愤离场之后,黎恩重主动相邀,想同那少年再交流一二。
可话还没出口,那少年冲他摆摆手,迅速跑了,似乎后面还有不少人追他。
这段小插曲在黎恩重这里埋下了种子,他之后几番打听这少年的心信,皆无所得。
谁知,缘分总是那么巧,在将要忘掉之际又赶忙提醒快想起来。
春夏就这样随着草木生长的时候快速过去,等到叶子慢慢不复原先那般葳蕤时,才让人惊觉秋天来了。
黎恩重正因为赵婉拉着他非要回赵家而恼火万分时,没想到却又遇见了当初那个少年。只是此时的少年,似乎不再是“少年”了。
“你快些,今日可是贵客,好好弹你的曲子,自有你的好处。”
京城当中派来了个大官,必须好好招待。黎家虽说无心官场,但这样的时候,帮着赵家招待一二也是应该。而联系赵黎两家最紧要的人——黎恩重就这被抓了壮丁。
到底是官员,黎恩重这个白身心里就是有一万个不乐意,面子上也要装的过去。自然带着人去了有名的曲馆,听听江南的小曲。
选的地方是徽州有名的清馆,里面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歌舞技艺有极其精湛,用来招待贵客自然是够格的。
曲子点好,自然就等着人上,黎恩重坐在下方的侧位上百无聊赖地等着。眼神一瞥,就看见了被店主指着的抱着琵琶的少女。
那少女挽着高髻,将脖子的曲线拉的完美,着一身月白色衣裙,点缀着无数散着光的小珠子,看的人移不开眼。
听着那老妈妈的话,这人应当就是即将准备上台的人,黎恩重直起腰,准备仔细听听。
不一会,抱着琵琶的人上台了,亮了亮嗓,手指拨弦乐曲开始。
这不是个独奏的舞台,但那少女应当是中心位置,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让黎恩重看不清脸。
一曲终,还不等那女子起身,黎恩重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这不是元宵夜的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