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那颗被砂金捡走的玻璃球。
球的世界哪有那么多规矩，不用吃饭补充能量，也不用穿衣服维持体面，在你陪伴克里珀的日子里，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站在巨石的肩上发呆。
克里珀从不说话，但有时会轻柔地帮你打磨身体，任凭你一颗球唱独角戏。
久而久之，没学到什么好东西不说，还养成了容易走神的坏习惯。
两只琉璃眼睛半张不张，凝视虚空中一点，看似凝实，实则毫无生气。睫毛眨动的次数逐渐减缓，一下，又一下，幸好你的下巴上没有木头缝隙，不然别人真的会把你当成一个放大版的木头玩偶。
起初砂金并没有太在意你的行为，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你从玻璃球变成玻璃球精的人，妖精的世界奇奇怪怪，你还算其中乖巧的一个，就算不了解人类的生活习性也正常。金发青年在他不短的人生中终于当了回老妈子，每天不是提醒你穿衣，就是帮你清洗身体，也算是体验人生多样性了。
直到有一天他刚帮你换好了睡裙，就见你一动不动盯着房间角落，看起来就像盯紧了老鼠跃跃欲试的猫。
砂金眉毛不受控制地一挑，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在你眼前晃悠，温声道：“小光磐？该洗漱了。”
没反应。
“……光磐，光磐，”他又叫了两声，随后有些无奈地交叠两个手指，“啪。”的一声，你涣散的瞳孔才瞥向他。
“回神了。”
“……砂金。”
回是回应了，就是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粉嫩的嘴唇微张，一点白玉状的牙齿被窥见。
“困了？”
你听见男人的问询。
“嗯，有一点。”点点头。
“那就乖乖去洗个澡，今天晚上不可以上我的床了，知道吗？”砂金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可几乎没什么用，谁能明白他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大变活人时有多惊吓。
他身为公司高层，自身除了有命途给予的能力之外，还专门去学习了诸如格斗防身术之类的战斗技巧，而被陌生人近身就立刻反击同样是技巧的一环。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某一天起床看见的是你的尸体。
不过同样出于命途上的考量，他的所有防备都对这只琥珀王心爱的小玻璃球无效。
像一颗凝聚了超大量存护精华的光点，他相信，但凡是走在存护命途上的，或是单纯信仰琥珀王的人，都能清晰地看见玻璃球周身围绕的，琥珀王同款灿金色光晕。
这种明晃晃的偏爱，公司高层的人看见后都暗自在心底咬紧了小手绢。
“嗯。”你又点头，抬起手想要揉眼睛却被砂金握住手腕阻止，“那我先去了。”只好转身朝着浴室方向轻飘飘的走。
砂金默默注视你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真是作弊。
那天他睡醒后发现床上大变活人，还以为被人偷袭到家了，刚准备应战，对手却一动不动。仔细打量才发现你的发色与先前捡到的玻璃球极为相似，并且同样散发出存护那坚定温暖的气质，才猛地明白这是那只玻璃球精。
迫于无奈，先是把你叫醒，然后又在相当不满的表情压力下一路把你抱到公司总部里。
没办法，又不是可以随便带着乱跑的玻璃球，变成人后怎么都该更礼貌点。
他本来是想直接扛走的，又顾及自己的优雅形象，最后只好用抱来解决。
即便如此，被强制开机的你还是有些不满，找到机会就在他怀里乱动，嘴上还嘟囔着什么“放开我，我要站在你的肩膀上！”，“你的手太用力了，碰疼我了。”之类的鬼话。
好不容易把人塞进会议室，又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搞得那些董事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明明被踢了好几脚的人是他吧。
不过砂金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就是了。
小玻璃球，初变成人，完全不了解人类社会和生存知识，既然是琥珀王身边的石头，董事会自觉担负起教育的责任。本来他们计划直接把你送去学校上学，一劳永逸，可你知道后一百个不同意，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上学听起来就不太美妙，”这是你的理由，“而且要走很远吧？我不想去。”
“那我们找专员来公司教您，怎么样？”董事会很快给出第二方案。
“……专员？都和我的下属小弟一样吗？”你咬着手指思索道。
“下属小弟？”
“哝，”你懒得动弹，向砂金方向扬了下脖子，撒娇般道：“他呀。”
“我喜欢他的眼睛，除非你们找来的专员都和他有一样的眼睛，不然我不去。”
你显然清楚自己身份的尊贵，毫不留情地提出难以解决的问题。
压力突增的职员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这个，”他结巴道：“相同瞳孔的人不太好找，额，我们可以再换个方案……”
谁不知道砂金就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这双漂亮却诡异的蓝紫色圈形眼睛，那可是埃维金人的专属啊！
他们上哪弄同款来，难道要让所有的老师带着美瞳上课吗？
“这样啊。”你若有所思。
“那就让他来教我好了。”继续道。
“……也不是不行。”
被高贵的琥珀王代言人狠狠看重的砂金，此刻只好保持微笑。
真是嚣张的玻璃球，他想，不过他不讨厌。
“既然如此，砂金专员。”商讨片刻后，有人下达了最后方案，“就由你来教导光磐女士，时长为一个月。”
“届时，我们会将你的等级进行提升，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那么会议结束。”
时间回到现在。
“可真是吓到我了。”距离当时那场会议已经过去了五天，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端多上这么一遭经历。
难道一切都是琥珀王的指示？
你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指着他非一不二的模样，偶尔还会在他的脑海中回想。
他效忠信仰的是琥珀王，是存护命途的守护理念，不是那些没事说屁话的公司董事会。因此并不在乎你对高层们的态度，反倒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
喜欢他的眼睛……吗？
砂金短促地笑了一声。
没等他再多做什么，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听起来很闷。
“光磐？”他立刻走过去，站在门口询问，“怎么了？”
“……砂金？”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有点晕，摔倒了。”解释道。
“这样啊。”
其实砂金也确实没怎么担心，毕竟按照他们之前给你做的体检报告来看，很难有东西能对你造成伤害。
不过，让你一直晕乎乎地洗也不是办法。
于是砂金打开了浴室的门，水汽氤氲，娇小的少女光溜溜地坐在地上，见他进来还笑了一下。
“你来啦。”你清甜的声音让人莫名喉咙发紧。
“还是我来帮你吧。”青年边说边挽袖口，把你从地上提起来，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洗发水。“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明明学其他东西都很快，怎么一碰到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太滑了，我是石头啊。”你配合他的动作抱着毛巾捂脸低头，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
砂金听出来你的言外之意，怎么会有人想让一块石头天天洗澡呢？
“可你现在变成了人。”
一和你说话，他就不自觉软了声音。
手上动作不停，挤出适量的洗发水，一点一点搓打成泡沫，再均匀地涂抹在你头发上，七彩模样无论何时都是美的。你眯起眼睛享受他的贴心服务，舒服极了，不存在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之后是温暖的热水，青年小心翼翼地不让它们流进你的耳朵。
你很喜欢热水包裹身体的感觉，可能是之前过了太久冰冷的日子，使你现在格外迷恋温暖。
所以睡觉才要钻进比被子更温暖的怀抱里，洗漱时也更喜欢高于平均线的水温。
你自认为是一颗不称职的石头。
“嗯……呼……”
一点都没憋着自己的声音，嗯嗯啊啊小动物似的叫唤，诱人得很。如此还嫌不够，又念叨着让砂金多帮你洗一会。
“已经可以了，拿下毛巾吧。”他指挥着，并不强势，反倒带几分哄劝的意思，“站起来，转身，把浴球拿给我。”
你乖乖听话起身，又忍不住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声音很小，却喊得他心软成了一摊。
他曾问过你为什么总喜欢在各种时间喊他的名字，你只说是喜欢。
雾气弥漫，砂金难以看清你全部的身体，可那白晃晃的肌肤却莫名惹眼，他极力压下干渴的感觉，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抬眼，便看见你颤抖如蛛网的睫毛和脸上难以忽视的红晕。
“咳……手臂张开。”
砂金突然觉得很热。
柔软的东西滑过，留下一片湿痕，细密的乳白色泡沫逐渐蔓延，香气使你愈发困倦。
狭小的空间却容纳了两个人，亲密地挤在一起传递气味。
“呀，”你叫了一声，“砂金，有点痒。”
“……哪儿？”
“这里，砂金，你的声音好低，是生病了吗？”
“没有。”他否定了你的问题，向来能言善辩的投资人先生现在异常沉默，转而用力向刚刚你说痒的地方涂抹。
但你并未发觉他的变化。
“砂金，你的衣服也湿了。”不安分的小手伸去触碰他坚实的小腹，那里沾的水最多，已经透出一抹肉色。因为你的动作，泡沫也被传递过去。
“嗯。”砂金发出声音回应。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呢？”你又问。
“不可以的。”砂金无数次向你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耐心，“按照人类的说法，我们的性别并不相同。”
“哦……”你点点头。“砂金。”又道：“你好像比我的颜色深一些。”
发现了新的东西使你有些开心，不由得凑近些打量青年身体。你本就对颜色敏感，这个特点砂金也发现了。
其实他不怎么会拒绝你，除了这一次。
“不行。”他一把握住你的手腕，艰难说道：“不可以碰那里的……我要打开花洒了。”
冒着热气的水冲刷你的身体，同时遮挡了你的视线，很快，一片浴巾将你包裹。
“好了，去吹头发，穿衣服。”
今天的洗澡也圆满结束了。
晚上，打理好自己的砂金看着抱着枕头的你无语凝噎。
他抿着嘴，道：“说实话我并不意外……不过，光磐，你还是要学会一个人睡觉的。”
“就算，是按照石头的年纪，你也应该成年了。”
你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子，吐了吐舌头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砂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但他愿意迁就你一次又一次。
“……上来吧。”青年的三个字如同赦免论，你松了口气立刻爬上床去，摆好自己的枕头就安心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动作熟练得仿佛做了上百次。
你紧闭双眼，但砂金一眼看出你根本没有睡着，但他不想拆穿你，就这么凝视着你的脸庞，谁叫你一点也学不会装睡呢？
有时候聪明得令人心惊，有时候又笨得让人忍不住照顾。
好比一颗又酸又甜的糖果，不会太腻又不至于太苦，让人甘之如饴。
看了一会，他移开目光。
但这哪里是什么美味的糖果，你的夹心是滚烫的岩浆，非要灼伤品尝你的人的舌头，烧烂他的口腔。
让他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
“为什么会独独选中我呢？”
砂金根本不相信你的说辞，过去的经历使他自然而然成长为一个多疑的人。寰宇间瞳孔奇特的人多的是，若在其中挑选漂亮的人，怕是七天七夜都挑不完。埃维金人实在算不上什么，而你自出生起就随琥珀王环游，去过的地方一定比他还多得多。
一个蓝紫色的瞳孔又算得了什么？
砂金摇摇头，压下心底的杂念，将目光重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