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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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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窗外还是稀稠的夜色,仅仅泛起一丝朝光,樊玉清便已梳妆打扮好了。

今日是临孜王住于府上的第一日清晨,她作为他未来的王妃,自是要晨昏定省,伺候夫君着衣用膳。

这些早在前世她便已受嬷嬷教导过,但她还从未上过手,现在倒是有了这个机会。

她正要抬步前往东厢房去,雀枝进来告诉她:“奴婢就知道姑娘醒了,方才左伦侍卫来报,殿下昨夜便已回宫,忙于疆域使者来访一事,怕是不能住于府内了,姑娘还是多歇息会儿吧。”

樊玉清下意识的惊讶一番。

这么大的事,皇上竟然让这位纨绔浪荡子来办,对他当真是放心。

据她所知,招待疆域使者的事,向来是由维护两地和平的承垣王来办……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罢手了……

难道是因为他的伤还未痊愈,不能过分操劳吗?

还是他……头疾又发作了?不然他怎么会同意此事让临孜王来办……

蓦然,她轻轻地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总归,临孜王不在府内,这日子过得自在些。

雀枝瞧着她眼下的青影甚重,显露疲态时,便知她昨夜又是难以安眠,将她扶坐在床上后,转身燃了块龙涎香,好让她安神休息。

闻到龙涎香时,樊玉清眼皮愈来愈重,昨夜她因想不明白那些看似无厘头的事,惹得身子现下有些乏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随即,她比划道:“换成艾香吧。”

她在母亲那里闻惯了艾香味儿,这些个高贵用料,虽好,但也不至于让她缱眷,正如承垣王那句,有用便是最好的。

雀枝听话换了香料,忽然间,她记起什么:“姑娘,末雪姑娘呢?奴婢怎么没有瞧见她。”

“走了。”樊玉清比划完便将自己缩进了锦被当中,合眼休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后听见雀枝有些失落,小声道:“竟然走了,她还没有跟我告别呢。”

那日承垣王发病,末雪与末雨两人拼命的从疯怔的殿下手中救下樊玉清时,雀枝便对他们感激不尽,将他们当做了自己人。

如今,末雪的不告而别,令她实在难过,她还没有道谢呢。

她见姑娘睡下了,便悄声地退下,轻手轻脚地合上雕花木门,长舒了一口气。

雀枝关上门后,樊玉清缓缓地睁开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上方的纱花帐顶,眼神涣散,陷入了某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

不知是否艾草起了作用,渐渐地她又闭上了双眼……

晨光初透窗棂时,她曾朦朦胧胧地醒过一回,两个时辰后,许是艾香燃尽了,又或是那只昨晚被她起名为红秀的鹦鹉,将她叫醒了。

“玉清,玉清。”

她再度睁开眼,还不等醒神,被忽然浮现在她上方的那颗脑袋吓到了。

抱起被子,她一个劲儿的往里退去,随后,抬起颤抖的目光,整个人仿佛跌入冰窖,一下子陷入惶恐之中。

是她?狄霓衣。

她怎么会出现在樊府,出现在流裳阁呢?

难道……她如今还在梦境里?

樊玉清使劲掐了掐藏于被子的大腿根,痛感涌来,她才回过神,这不是梦,而是真的!

“你长得跟她好像,尤其是这双眸子……”狄霓衣如今清醒着,凑近看着惊慌失措的樊玉清,不由得感慨。

那日宴席上,只不过短暂几瞬,狄霓衣已将樊玉清的面容牢牢地记在心中,方才仔细瞧了瞧,她确实比卜月华还美。

怪不得那个男人对她流连忘返,偏袒至极——

她闯入刀阵换来的是三天三夜的无尽折磨,而樊玉清,竟然能活的好好的,没受一丝伤害……

他可是将她当做了卜月华?

“你怎么会来这儿?”樊玉清见她并没有伤害她之意,便比划着。

“你是哑巴?”狄霓衣被吓到了,像尧瑢合那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哑巴,难道只是因为樊玉清的面容?

樊玉清轻轻摇头,被她说到了痛处,“我是病了……会好的。”

比划完,她将身上的被子扯开,目光直直地盯着狄霓衣,缓缓地下了床,冲她微微施礼,请她落座——

狄霓衣到底是承垣王的侧妃,论辈分她该叫她一声:“皇婶。”

樊玉清扫眼打量了下她,狄霓衣还是那日宴席上穿着的白衣,只是多了些或深或浅的血痕,一脸苍白的面色夹杂着几处红印,遮盖了她姣好的面容,头发四散凌乱,若是夜里,定会被人当做女鬼处置。

“我来这儿…吓到你了?”狄霓衣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樊玉清微微点头。

“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狄霓衣慢慢地攥紧手指,心口一下一下地发疼。

昔日,她与尧瑢合,闻彦之是幼时好友,三人之间无话不谈,彼此从没有用身份压制过对方,因父亲是尧瑢合的老师,她经先帝特许,与他们一同读书。

古来君子淑女,皆以礼自持,长大后,父亲便请了先帝让她回府自读,她本以为,除非先帝赐婚,否则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谁知,他们每日差人送信,邀她于墨香园听曲儿伴乐,父亲知晓她的心意便允了。

与他们玩闹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而尧瑢合也并非生性狠厉,从前的他意气风发,潇洒脱俗,笑容暖人,正是她喜欢的模样,可他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先皇后仙逝那日——

她永远忘不了他那双冷沉猩红的眼眸,那天,不止带走了他的母亲,还带走了他所有的意气,带走了那个爱笑的少年。

此后些许时日里,他一蹶不振,整个人死气沉沉地颓废着,她与闻彦之想尽法子让他高兴,连哄带骗的终于将他劝出了宫。

就在这日,就在墨香园,尧瑢合找到了他幼时遇到的小妹妹,密匣深层里的那幅画——上面那位名为裳儿的姑娘出现了。

从此,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位裳儿姑娘——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裳儿姑娘,也就是卜月华,哪还能看到她啊。

父亲死后,她的母亲接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打击,紧跟着离世了,叔父一家大概觉得她是拖油瓶不愿抚养她,将她抛弃。

从那天起,她便没有家了,成了孤儿。

先帝褒奖了父亲,特意下旨封她为承垣王妃,却被尧瑢合一口否决……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他心里是有她的。

直至他开口那刻,她终于知道,原来他的心里从未有过她,仅有那位裳儿姑娘,平时只是碍于父亲,与她要好罢了。

他的否决,他的坚持,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胸口,末了,因先帝不肯松口,最终许了她做侧妃……

昨夜,闻彦之念及昔日旧情,不愿见她留在尧瑢合的身边吃苦受罪,便苦口相劝,劝她离开,苟活也罢,求死也好,总归比留下强。

她想通了,也接受了。

可她被送出宫时,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又有哪儿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知道,有她在,尧瑢合从来不回王府,父亲生前留下来的捷报信还在王府,那是父亲唯一留给她的念想,她定要带走的。

而回王府取信时,她偶然听到了尧瑢合与末雪的谈话,这才知道了樊玉清的住处。

不知是否因为不甘心,还是临走前想让自己认清现实,她取了信,便来了樊府。

她能悄无声息地入府,还多亏了尧瑢合与闻彦之先前教她如何爬墙,不然定会打草惊蛇……

她问完想问的,便要走了——

樊玉清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除了是承垣王的侧妃还是狄太傅的独女,怎么没有去处?

“您找我何事?”樊玉清问。

狄霓衣盯着樊玉清的眸子,沉默了些许时间,淡漠开口:“好奇。”

“为何你能入了他的眼,而我不能,为何你能进了他的心,而我不能……”狄霓衣的声声控诉,听起来是了不尽的心酸。

“您这是什么意思?”樊玉清不理解。

狄霓衣并不知道樊玉清的哑症是拜尧瑢合所赐,在她看来,尧瑢合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而那日……

樊玉清倚在他的怀中,他是多么的小心呵护啊,恨不得将伤害樊玉清的她碎尸万段。

“什么意思?他杀人不眨眼,为何你能好好的活着……而我只不过想要进去拉住卜月华,却被他折磨到疯了……卜月华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没有人相信她,世人只看到了卜月华的死,可她只是在卜月华临死前站在了她的身边而已。

她永远忘不了卜月华那句:“殿下,您不要怪霓衣姐姐,是我不小心……”

卜月华永久闭上了眼,而她却成了众矢之的,注定要悲痛此生。

“我活的并不好,现如今这副模样便是拜承垣王所赐。”樊玉清比划完,狄霓衣突然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快速恢复常态。

怎么可能呢?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对樊玉清特别的,偏袒的……难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那日,我并非有意伤你,我只是想看看他会对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知是否因为樊玉清的‘惨状’,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方才这样说。

樊玉清摇摇头,她不在意,因为她没事,千莹也没事,反而她有些心疼这位侧妃。

狄霓衣起身走到楼台,一时消化不了今日所得的讯息,真是她辩错了吗?

他明明喜欢樊玉清,又为何对她这样残忍?

她刚驻足,便与来此打算死皮赖脸的求着樊玉清收留的末雪对上了眼……

她怎么能让末雪知道她在这里,末雪知道了,尧瑢合便知道了,她便走不了了。

狄霓衣惊慌失措,转身欲要找个藏身的地方,却不小心撞倒了过来打算安慰她的樊玉清。

倏地,她被樊玉清身上掉下来的饰物,震得眼睛微微瞪大,目光凝滞,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这怎么可能”的惊愕。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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