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雀枝长了记性,格外的小心谨慎,她吩咐下人,连只苍蝇都不能靠近祺玥阁三米之内。
一切安排妥当后,她瞥了眼屋门,将方才端来的饭菜送去了小厨房重新加热一下,又让菊嫲嫲亲自守在门口,莫要离开半步。
她还告诉菊嫲嫲,若是听到屋内传出争吵的声音,需立刻去瞧瞧,提醒姑娘一声,还有贵客在。
此时屋内,樊玉溪将搂在樊玉清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不断地乞求着她的原谅,可非但没有听到答复,还被樊玉清扯远了些。
“出去,我要休息了。”樊玉清淡淡地说道,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盏茶,轻抿了口,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
樊玉溪使劲摇头,她不能出去,二姐姐没有原谅她,她就不出去。
“二姐姐,溪儿真的知错了,以后……”她话音未落,便听到樊玉清不疾不徐,不夹杂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响起:“没有以后了,五妹妹日后想喜欢谁便喜欢谁,与我无关。”
“呜呜,二姐姐,二姐姐……”樊玉溪被她冰冷的态度拿捏住了,哭的更凶了,她快步走到樊玉清的跟前搂住她的脖子,哽咽着,不停地唤着二姐姐。
樊玉清应是受不住她这般缠绵,面色有些不悦,伸出手搭上她的胳膊,欲要再次将她扯开,却听到她道:“二姐姐若是不原谅溪儿,那溪儿便一直缠着二姐姐。”樊玉溪像是预测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缠的她更紧了些。
被她勒着脖子,樊玉清有些难以喘息……
屋外的菊嫲嫲听到里面的传来阵阵地哭声,本打算进去瞧瞧,毕竟溪姑娘这样哭下去,明日定会肿眼睛,姑娘家家的都喜欢漂亮。
更何况也没有法子见人了,眼下家中还有贵客呢。
但她想到雀枝说过的话,这又不是吵架,所以,主子们的事儿她还是少掺和为好,免得日后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是她年轻时在前东家那里学到的。
她刚收回欲要推门的手,便瞧着雀枝端着热好的饭菜来了。
“雀枝姑娘,溪姑娘这是犯了什么错啊,清姑娘愣是没有松口原谅她呢。”菊嫲嫲走到雀枝面前,还是耐不住心中的那股闲劲,打听道。
“差点让陆家跟樊家灭门的错……”雀枝小声嘟囔了声,又微笑道:“菊嫲嫲,我先将饭菜给姑娘送进去,要是再热一次,怕是失了饭菜原有的味道。”
菊嫲嫲点点头,让出路来。
赶了一日的路程,樊玉清还没有用过膳,先前她是因为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但现在是陆老夫人亲自吩咐小厨房做的膳食,她自然会多少吃点,不然就白白废了外祖母的心意。
她被樊玉溪缠得紧,与她拉扯了这么久,饥饿的感觉也缓缓而来,她也听到了雀枝与菊嫲嫲说话的声音,便想着喊雀枝进来——
可谁知,樊玉溪生怕她跑了似的,直接给她来了个锁喉,惹得她很想要咳嗽。
她轻轻地拍打着樊玉溪的手臂,让她松开,可她越是这样,樊玉溪搂的越紧,雀枝进来看到姑娘面部绯红,张着嘴巴很难受的样子,着急道:“五姑娘,这是干嘛,快些放开我们姑娘,她快不能呼吸了!”
说着,她快速将手中端的饭菜放在桌上后,就去扯樊玉溪的手臂——
小姑娘的手劲还挺大,怪不得姑娘扯不开她,一直隐忍着,若是她晚些时候进来,姑娘她……后果不堪设想。
脖子上的那股重力消失后,樊玉清猛猛地大口呼吸着,又为自己顺了下气。
“二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樊玉溪又开始抽泣起来,她觉得自己解释跟火上浇油似的。
“吃饭。”樊玉清将茶盏中还未喝尽的茶一饮而下,缓解了下喉咙间的涩意,没有在意她的话。
樊玉溪见她不理会她,立马憋屈的噘着嘴,发出地声响像是谁家的水沸了似的。
见她这样,雀枝偷笑了下,说道:“五姑娘,我们姑娘喊您吃饭呢。”
听到雀枝的话,樊玉溪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泛着泪光,一眨一眨地,约莫停滞了盏茶的功夫,她反应过来,高兴地道:“我早就饿了,吃饭,雀枝姐姐,我要吃饭。”
雀枝给她递过去筷子,只见她吃一口看一眼樊玉清,反反复复地,生怕樊玉清跑了似的。
她这样子,将雀枝逗笑了。
用膳过后,菊嫲嫲进来传报,说是陆老夫人找来的大夫现在已在门外候着了,若是她方便,就请大夫进门了。
樊玉清到底是有些病症所在,陆老夫人关切外孙女,自然想要她早些好起来,夜里打着灯笼也得将大夫请来。
“让大夫进来吧。”樊玉清扫了一眼自打用完膳后就扒在她身上的‘小八爪鱼’,无奈摇摇头,这丫头缠人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若是她一直不说原谅二字,会不会……
大夫进来看到黏在一起的姐妹俩,发问道:“不知是哪位姑娘需要诊治?”他也不过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大夫,是这位姑娘。”雀枝伸手帮大夫确认了一下,大夫看到还未分开的姐妹俩,欲言欲止:“姑娘,在下需得把脉,方可开药。”
樊玉溪听到大夫的话,将樊玉清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大夫方才拿出来的脉枕上,随后让出座位,整一个殷勤的很。
从大夫为樊玉清诊脉到开药,再到浴池,樊玉溪都寸步不离,帮着雀枝一点点的布置着,任凭雀枝怎么劝她歇息,她都乐不思蜀,挥手拒绝着。
不一会儿,暖阁里蒸腾起袅袅的白雾,雀枝她们将大夫开好的草药依次倒入其中,药草的清香随着升起的白雾在暖阁里弥漫开来。
“姑娘,该入浴池了。”雀枝说着将披在樊玉清身上的披风褪去,又笑着道:“姑娘,老夫人对您可真好,奴婢听菊嫲嫲说,夫人刚捎信来了才不过一日,老夫人就让人特意打造了这一方浴池,好让姑娘舒舒服服的泡浴呢。”
樊玉清轻轻一笑。
外祖母对她好,她自小就知道,比起祖母些许时候对她的无奈,外祖母总是对她有耐心以待,惹事后第一时间并非埋怨她,而是悉心地教她如何改正,如何做个大家闺秀。
她重生以来,总说母亲心太善,太软,因是有外祖母这样一位善良和蔼的母亲,方才有了一位温婉和善的女儿。
天道伦常,圣人曾说: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母亲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差不了哪里去。
但她呢,外人眼中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可她自己清楚,若不是因为邙山遇到的那位大哥哥,也许这样美好的词汇都与她不贴合。
因此,也让她有愧于母亲。
樊玉清想不明白,为何母亲如此娴静,自己却是刁蛮任性,爱惹事的鬼丫头呢?明明她是母亲的女儿,为何脾性又不像母亲呢?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可樊保澜虽有尚书令的名头,实则是位胆小怕事,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外加祖父生前留下的名声使他官道顺遂了些,他啊,只能活在安逸的环境当中,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与她爱闹腾的性子也不沾边啊。
所以,这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
“姑娘,一会儿该凉了,快些进去吧。”雀枝见她的目光紧盯着那方浴池,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都已经替她换好了襦裙,还是未见她有任何的动静,便再次轻声道了句。
“好。”樊玉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快速恢复到常态:“外祖母对我向来很好。”
樊玉清入了浴池,缓缓沉入温热的药浴中,感受着那股暖流一寸寸地将她的身体包裹着,周身的寒意渐渐消散。
这时,她听到雀枝惊讶地道:“五姑娘,您怎么也脱了衣裳? ”
“我要陪着二姐姐啊。”樊玉溪的身上只剩里衣,在她正打算将鞋子也脱掉时,雀枝瞄了一眼樊玉清,看到她微微蹙眉。
雀枝立即道:“五姑娘,这是药浴,您身子好着呢,可不要随意乱来啊,万一药草与您相克,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听到雀枝的话,樊玉溪身子一怔,这她还未曾想到呢。
她骤然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雀枝,送五姑娘回去。”樊玉清吩咐道。
“对对对,五姑娘,天色不早了,奴婢先送您回去吧,该歇息了,姑娘这里有奴婢在呢,您且放心。”雀枝边说着边为她穿上方才褪下来的衣裳,蹲下身来,又将她脱到一半的鞋子给提上了。
“二姐姐能不能不要把溪儿安排到很远的院子里去啊?”她刚妥协的走了两步,便回头,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樊玉清。
原来,这丫头缠她缠地紧是为了住宿的事啊。
樊玉清轻叹一口气,细声道:“雀枝,带五姑娘去祺玥阁的书房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雀枝应声,樊玉溪便高兴道:“溪儿在祺玥阁等着二姐姐。”说完,樊玉清便看着她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暖阁,都不用雀枝送。
樊玉清轻抬下巴,示意雀枝跟上去,将人送到。
雀枝点头离开后,偌大个暖阁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借着池内舒服的暖意,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将头微微后仰,闭上眼睛,任由药力一丝丝地渗入骨髓,驱散她连日来的倦意以及双腿上的冰凉。
抬起纤手,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继而又归于平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应是累了,睡意也悄然而至——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门被推开了,透进来一丝微风。
虽然南方的天气四季温和,可到底比不上暖阁内的温度,那丝微风使得樊玉清嗖了一下肩膀,也不过一瞬,来人又将门紧闭了起来。
樊玉清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了步伐,一步,两步,离她越来越近。
“雀枝,五姑娘可睡下了。”
樊玉清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毫无戒备的问了一嘴。
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雀枝的回答,她下意识的转了下眼珠,“雀枝,一会儿再添些热水吧,起了凉意。”
暖阁内很静,她还是没有等到雀枝的回答。
樊玉清瞬间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她说什么雀枝都会出声应下,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规矩。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哪里是雀枝啊,竟是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