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鸿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建筑大厅里,手里还拿着一沓纸。
他举起来看了眼上面的字,半晌辨认出这是一份简历。上面印着他的照片和名字,还有一些基本信息。他叫Bianco,今年26岁,无业,无工作经历,高中毕业。
看得出这个身份虽然做简历很用心,但估计没什么钱。照片用黑白油墨打印在软塌塌的纸上,他乍拿起来一看还以为有人恶搞,给他修了张遗照贴上去了。
他翻了翻这几张纸,却发现这人竟然已经找到工作了。
公司名叫“全净帮”,很有仪式感地给了他一封录用信,上面写着聘用您作为我司清洁专员(外派服务类),月薪两千元,含午餐。请几月几日到该地址入职云云。
信纸背面是一些公司介绍,正如它的名称一样是一家做上门清扫的公司。此人的工作应该就是清洁工。
白照鸿找了个角落,打开系统面板想要接收一下记忆,却发现面板整个灰了下去,什么选项都点不动,上面浮动着三个大字:故障中。
……什么鬼?
他试着呼唤17,也没有应答。但感应一下系统契约倒是还在,应该不是跑路了,而是真的故障。
他又试着顺着契约寻找17位置,惊讶地发现系统也在这个世界内,只是跟自己有一段距离,且状态很奇怪。
怪不得是“测试程序”,怪不得要让他知道“这里可能发生一切情况”,这是拉他们玩家当测试员找bug来了啊。
白照鸿收回意识,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半晌更感觉到一些疑惑。
这具身体虽然长得和人类一样,但有些“编码”好像和人类有着巨大的不同,甚至也和上个世界一样,有种类似真气的力量。具体的不同他还不太清楚,如果没有记忆和背景介绍,可能需要在生活中慢慢试出来。
他关上系统面板,看了看四周。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一个招聘会。既然原身份已经找到工作,他决定按着简历上写的住址先回“家”。
不过,这个“家”的方位……
原身份的住处和他穷苦的简历与破烂的衣着十分相配。这是一间坐落在贫民窟的小房子,周围挤挤挨挨建了一大群这样的住所。街道上污水横流,遍地垃圾,路边还有几个诡异的人,要么长得凶神恶煞满身纹路,要么低垂着头僵尸一样不知在干什么。
那几个人见了白照鸿,厌恶地啐了一口,对着他作恶心状。
他一挑眉,也礼尚往来,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才推门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竟然有人。听到开门的动静,有个小孩迎过来,很担忧地说:“Fratellone,sei tornato finalmente!”
咦……?
白照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一边应着,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孩子。
眼前的孩子大概十二三岁,有一头缺乏打理的深棕色卷发,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明明年纪还小,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阴郁,只有看向他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开心的笑容来。
小孩继续问:“哥,你找到工作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开心地蹦了一下:“太好了!你一定累坏了吧?我准备了食物,一起吃中午饭吧!”
白照鸿趁小孩风风火火跑去厨房的功夫,观察了一下这栋房子。
房子面积不小,除了厨房、客厅、浴室之外甚至有两间卧室,显然在这个世界“空间”不是奢侈品。至于家具,倒是十分破烂,沙发和床架要么是二手市场买的,要么干脆是垃圾桶捡的。
他在其中一间偏小的卧室里找到了小孩的书包和学习用具,以他们家的贫穷程度,他不得不怀疑这也是垃圾桶捡的。作业纸上写着名字:“Carlo”。
另外一间属于“Bianco”的卧室则除了床和桌子之外空空如也,这反而让一样东西显得突兀起来。
——床上放着张洁白干净的卡纸。
上面是一段文字:
【任务:活下去。
说明:请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存活至第365天。如在此前死亡视为游戏失败。
系统修复之前,存活天数会显示在这张纸条上,你可以把它贴在任何位置,这个世界里的人看不见它。
为本系统的维护不当深表歉意,祝您好运。
竞技游戏人生系统】
他把卡纸翻过来,背面写着:
【当前存活天数:0】
“哥,我做好啦!你在哪里?”卡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白照鸿把卡纸和简历都扔到桌子上,出去一看,餐桌上放着两个铁盘子。一个里头只有黑面包和一点酱,另一个里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又红又青,不成形状地堆在一起。
卡尔已经坐下,面前放着那盘黑面包,那看起来这堆诡异的东西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午餐”了。
虽然很怀疑是不是这孩子想把自己毒死,但考虑到刚发现自己身体与常人有异,他还是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着,在卡尔对面坐下了。
然后,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定睛一看,盘子里的东西竟然还在微弱地蠕动着,它们像是章鱼足,又像是普通的碎肉。那红的分明是和酱汁混在一起的血,青色则是生肉本来的颜色。白照鸿再乐观,此时也觉得这孩子是真的想毒死自己了。他抬头,尽量委婉地说:“我也想吃面包。”
卡尔听了这话,却像遇见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突然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问:“可是、哥,你、呃,不是,不能……吃这些东西吗?”
白照鸿莫名其妙,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难道说,这具身体是真的连食谱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可是这玩意看着也太难以入口了。他还是不死心,对卡尔说:“我想再试试。”
卡尔虽然看着欲言又止,却还是乖乖地给他掰了一小块。
白照鸿接过来,在卡尔恐惧的目光中放进嘴里。面包的味道很正常,他保证,但他刚咬了一口的时候,他就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恶心,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把面包吐到了地上,并且干呕咳嗽个不停。
卡尔慌忙跑过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递了一杯水:“你没事吧?”
他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但脑子还是嗡嗡地响。不止是卡尔,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卡尔把他吐掉的面包收拾掉了,回来拉着他的胳膊期期艾艾地说:"哥……不要再这样做了,你一直吃生食也没事的,大家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很多人都喜欢吃生食的……"
"我完全不能吃熟食吗?"白照鸿还是很难受,撑着额头随口问。
他只是单纯的疑惑,但卡尔好像又理解错了,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快哭了似的:"别这样……"
他看见小孩这幅样子,反而产生了逆反心理,不死心地又看向那盘面包。但现在他只是把目光放到面包上,那股恶心感就又上来了。
“好吧,没事了,我只是突发奇想。你回去吃你的吧。”他这下彻底死心了,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长叹一声,拿起叉子面对自己面前的东西。
盘子里的碎肉还在细微蠕动着,如果换一个人来,估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东西塞进嘴里。
卡尔还在旁边担忧地看着。
白照鸿叉起一块试着往嘴里放。
一入口,腥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仔细咀嚼起来,味道却和普通生肉没什么区别。酱汁中和了“肉”里某些古怪味道后,竟然并不难吃。
最奇怪的是,吃下它的同时,他感到自己身体里那种类似真气的能量丰盈了一点。
卡尔见他吃下去,才悄悄松了口气,低下头应付自己面前的黑面包。
这情况对于白照鸿来说倒是小事一桩,知道无毒又不算难吃之后,他也就接受了。不过还是很难想象到底什么生物才会吃不了一点熟食。
……吸血鬼?可吸血鬼只吸血,也不吃生肉啊。
他努力思考半天,最终得出唯一行得通的解释——大概是这个不靠谱的测试程序在设定的时候又出bug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白照鸿按照信上的地址去新公司上班。
公司离住处只有三十分钟的距离,看起来像个普通事务所,院子还里停着几辆标有“全净帮”标志的货车。只是不知为何,前台在接待他时带着嫌恶的表情,把他带到里面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听见开门动静,一个中年胖子抬起脸。
此人谢顶,身体有些中年发福,扁黑框眼镜中央两条眯缝的眼睛,旁边围坐着一群高矮胖瘦小鸡似的同事。他上上下下打量白照鸿几遍,目露轻蔑:“你就是比安科?”
“是。”
“我叫马可,以后你就负责出外勤。不过以你的情况,你就别指望搭档之类的了。公司会给你能吃的东西,你得知道,搞那些东西多恶心!所以你的薪水得扣掉一半。”
马可甚至没从工位上站起来,像赶苍蝇似的扔过去一个纸团:“正好这个还没人干,你去吧。”
白照鸿抬手接住。展开一看,这是张委托表,雇主要求公司今天上午十点前派人,在下午两点前清扫完毕,数量是“1”,还勾选了“需要携带大型工具”。
“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大型工具那一行问。
马可不耐烦道:“楼下的货车里头什么工具都有,自己问后勤要个钥匙开去。”
态度好差,他不由在心里感叹。难道二十六岁高中无业就是这样的下场吗。要不过两天还是再去找个别的工作吧,要和这样的领导共事简直是自我折磨。
白照鸿一边犯嘀咕,一边拎着那张皱巴巴的单子出门了。
在他出门之后,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才抬起头。
“这就是那个杂种?长得真恶心。”
“马可也不提醒他一下,那委托是做什么工作的,别把这小杂种吓坏了呢。”另一人假意嗔怪道。
马可摸着嘴唇,在那缝隙中,隐约可见两颗尖利的獠牙。
他阴恻恻地道:“族里愿意接纳他已经是大发善心,他就应该知道自己只配干这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