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府。
张青浣正在镜前梳妆,今日休沐,夫君不必去上衙,两人约着出门走一走,两个小的去了祖母那里,做爹娘的也难得歇歇。
“怎么去给娘请安回来一副丧相,叫爹娘看见,少不得要数落。”张青浣插好最后一根簪子,理了理衣裳。
“方才我去娘院子的时候,听到小弟身边琴砚说小弟又病了。”别景季知道自己弟弟身体打小就不好,请了不少大夫道士,最后狠心送去道观养着才养住了。
张青浣瞥了一眼身边伺候的人,侍人就懂事的退出去。
“你呀,真是个榆木脑子。”
“夫人,这是哪里话?”别景季虽不认为自己举世无双,但在长安,也是有一定名声,如何能被称作榆木。
“此云自回到家中,也不过病了一回,虽是真病,但我瞧着是为了敷衍我,不愿意去宴上相看。”
“可自上次宴会过后,娘不是暂时打消了带此云继续相看的念头吗?”长安城里的儿郎不少,但真要找个家世不错,品行良好的子弟,就要慢慢寻摸。
苏怡然把主意打到柳确身上,不就是看长安的儿郎配不上自家哥儿,不得已挑的。
“你瞧我话说的这样明白,你还不懂,不是榆木是什么?”张青浣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别景季跟前,小声道,“生病自然是要看大夫的,上次此云病了,府医看过也没治好,这次病了,只怕府医都不见得能跑一趟。”
“你是说,此云是为了见尚大夫故意装病?”别景季总算是反应过来,非是他吃迟钝,起先他对尚柒也是严防死守,害怕两人当真互生情愫,可几次和尚柒见面,又觉得尚柒坦荡,似乎并无求凰之意,也就放下了。
若他没记错,他们二人应该也只见过两面,怎么就让此云惦记上了。
“莫说两面,怎要有缘,只见一面就干柴烈火的也不是没有,再有,你什么时候见过此云给过外人好脸色,莫说男子,就是满长安的姑娘哥儿也没谁在他那儿讨过好,偏只见了尚大夫一面,就请人上门看病。”
尚柒医术好,是别景季通过西南的朋友打听出来的,别此云一个没有门路的哥儿如何就晓得尚柒医术好了?还敢将人请上门看病,若不是被夫君撞见,这事指不定要瞒多久。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看尚大夫对此云并无意,再有他们二人身份悬殊,如何使得。”世家就是和寒门联姻,这寒门也得有官位在身才是,哪有世家把公子贵女嫁给寒门白身的。
“夫君,你自幼和此云一起长大,虽然此云常年在道观,但也比我这个进门的嫂子的更清楚此云的性子。
若此云当真看上尚大夫,家里不允,他虽做不出私奔的行径,却也绝计不会再另嫁他人。”
别景季一事愣在原地,是了,打小此云主意就大,哪怕年纪小离家在道观,也从不曾叫家里人操心。
“此事还没有定数,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别景季不想此事透露出去,坏了小弟的名声。
“我自然是不会告诉外人,但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要多考虑考虑,若正如我所想,你我是要棒打鸳鸯,还是促成良缘。”张青浣自然是别景季怎么做,她就配合怎么做。
别景季听到夫人说良缘二字,心头一梗:“如何就是良缘了?”
“你招待尚大夫的时候,我也一直在,尚大夫本事如何我难道还不清楚,若是尚大夫托生在长安任何一个世家里,只怕上门说亲的人都要踩踏门栏了。”
世家出身的公子贵女,打小要学的就有如何看人,和尚柒相处,只见人待人处物事什么样,就能把人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
“……”别景季自然知道尚柒的本事,光从人谈吐中就能感觉到尚大夫不光胸有沟壑,腹有诗书,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色,这样的儿郎略有些上进心,就能俘获天下间大半姑娘哥儿的芳心。
“门第之事算不上什么,你先前不是也说过,尚大夫谈吐风雅,若是愿意科考,必然榜上有名,只要有官身,一切都好说。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此云是不是对尚大夫有意,而尚大夫是否也对此云有意。”
若二人真是情投意合,他们想法子撮合自然皆大欢喜,若只是此云一厢情愿事情就难办了。
“明日尚大夫要到府上给你勘脉,到时候我细细打探打探,至于此云那边。”别景季一向是撬不开小弟的嘴,指望夫人也是不成的,至少此云不想开口,就是娘来了也枉然。
“你不必费心思,今日咱们也不出府了,你且看着,不过午时尚大夫必定登门为此云看病。”既然尚大夫今日来,他也懒得叫尚大夫再跑一趟。
别景季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门外的侍人匆匆忙忙跑来,低声同夫人说了几句什么话。
“尚大夫来了,不巧被娘瞧见,该咱们登场去解围了。”张青浣一副得胜的表情,叫别景季一时哭笑不得,不管小弟和尚大夫情况究竟如何,此时的确不该叫娘晓得。
到底尚大夫对他们有治病的恩情,便是棒打鸳鸯他出面肯定比娘出面合适。
……
苏怡然一早得知自家哥儿病了,赶忙请了府医去看病,她自己也在去给娘请安后转头去了梧桐苑。
哪想人刚一到就遇上一位不相识的男子过来,瞧着是要进梧桐苑里,带路的是侧门看守的门房。
若非知道光天化日,又在别府,自家哥儿又绝计不会是行苟且之事的人,她都要以为眼前的男子是自家哥儿准备私会的情郎。
好在忍住胡思乱想先问了一句,方才晓得是请来看病的大夫。
要说家里府医日日都在,府医看不了的病递牌子请太医对别家来说也不是难事,怎么突然请一个皮相好的年轻大夫过来。
外人一眼看了去,谁能看出眼前还未及冠的儿郎是个大夫?
“苏夫人,我是给府上少夫人看病的大夫,今日本来是要给少夫人再请脉的,不过听闻别公子又病了,就特意过来一趟瞧瞧。”尚柒也是错不及防见了别此云这辈子的娘,只能拉出别大少爷做挡箭牌。
“替青浣看诊?”苏怡然回忆了片刻,的确听青浣提过她近日得遇一位神医,只苏怡然骗子见多了,青浣的病一日没好他是信不过所谓的神医,也就没多打听。
不想今儿竟然遇上了。
“不错。”尚柒表现的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个外男进哥儿内宅的尴尬。
也就是这时候,别景季夫妻二人赶了过来。
“娘,尚大夫,你们怎么在此云院门口站着,听闻此云又病了,尚大夫医术极好,正好给此云瞧瞧,顺道能够给此云调养调养身子。”张青浣一来站到苏怡然旁边开口。
“是了,尚大夫,我家小弟自幼体弱,你医术好给小弟看诊时瞧瞧能不能配给方子,给小弟养身用。”
小夫妻一唱一和,叫苏怡然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就被架着进了梧桐苑,而院子里生病的人肯定没起身,这会子还躺在床上装病呢。
叫尚柒进梧桐苑已经突破苏怡然的底线,肯定不乐意尚柒再进自家哥儿的寝房。
奈何苏怡然先一步进屋,只见自家哥儿面色苍白的厉害,哪里舍得叫人起来折腾。
如此,尚柒达成当着别此云娘亲兄长嫂嫂的面进寝房的成就,要说这寝房尚柒也不是头一次来了,但在此前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都不正规,今儿正大光明走进来反而还有些不适应。
“此云,尚大夫来看诊了。”张青浣走上前,看似说了句废话,实则提醒别此云,只当尚大夫是他们夫妻二人请来的。
无论如何,这时候不能叫娘知道尚大夫和别此云私下有交情。
“有劳嫂嫂费心。”别此云病恹恹的模样换个人来看,已然怦然心动,毕竟病弱西子的杀伤力谁看谁知道,但尚柒身为大夫,就不一样了,若非是尚柒一向情绪稳定,少有动怒的时候,这会指不定要责骂别此云不爱惜身体。
明明之前说好不许再用伤身的办法,可见人面色苍白,必然是真病了。
两人对上视线,别此云非但不心虚,还敢趁着苏怡然不注意,俏皮的跟尚柒眨眼,叫尚柒胸口堵了一口气,憋闷的坐在侍人搬来的板凳上,给别此云把脉。
这人如此不爱惜身体,这次必然要给他开的药里多加几味黄——嗯?
尚柒眼神一滞,别此云脉搏虽然不如常人强健有力,却也没看出其他病症,那这苍白憔悴的面色,是擦脂抹粉了不成?
大历的胭脂已经能做出这样以假乱真的效果了?
“尚大夫,小弟的病如何了?”
“只是普通的风寒,想来是今日夜里下雨一时贪了凉,只吃一副药调养就是。”尚柒故作不知的收回手。
“只治风寒?”别景季是信得过尚柒的医术,为此方才说要给别此云调养身体也不是假话。
“别公子身体已经比小时候强健一些,虽然还是赶不上常人,但也不建议药补,是药三分毒,真要想调理身体,不如用食补代替。”尚柒慢条斯理的说着,余光瞧着别此云满目含笑,就知这人在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