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安素晚站在崖边看了会儿,直到看不到郑景行身影后,勾唇一笑,双手覆在身后,轻身飞下悬崖。
距离地面三尺时,能看见荒草漫野的乱葬岗,森森白骨裸露,在惨白的月光下着实阴森诡异的很。
安素晚身形一旋,轻身落在距离地面不远处一个天然石缝中,手掌挥出,带过一阵清风,覆着在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被掌风震飞,露出三丈深的陷坑,坑里插满淬毒竹刺。
四周矮树丛中藏着连弩机括,弦上喂了见血封喉的弩箭。
陷坑下,藏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与锁链。
安素晚没有妄动,直直看向对面石缝中,负手静立的青衣男子,扬唇一笑,声音爽朗:“沉舟兄,眼睁睁看着女子险些跌落陷阱非君子之为。”
郑景行哈哈大笑,朗声道:“斩星姑娘冤枉我了,实是碎笺崖底机关密布,沉舟自顾不暇,着实不及姑娘从容镇定。”
恰巧月至中天,银辉倾洒而下,照亮谷底。
月光所及之处,齿轮缓缓转动,发出恐怖刺耳的 “吱呀” 声,仿佛沉睡的怪物正在苏醒。
当圆月如盘,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崖底铁链上时,原本泛着森冷光芒的机关阵竟泛起层层涟漪,好似被月光软化。
安素晚屏住呼吸,看着月光在铁链上流转,那些平日里暗藏杀机的淬毒暗弩、飞旋的利刃,此刻都减缓了攻势。齿轮的转动变得迟缓,锁链的晃动也不再凌厉,整个机关阵像是被月光施了定身咒,变得脆弱起来。
好绝妙的机关术,不愧是千机碎岳陆破穹的手笔。
想起阮宅小院中那个眼神矍铄,又异常慈爱的中年人,很难想象这样精妙的机关术竟是出自他手。
看起来那样无欲无求的一个人。
机关大开,郑景行不再犹豫,率先跳进洞开的机关阵阵眼中。
“小心。”安素晚大惊,大喝:“有陷阱。”
说时迟那时快,月光阵下竟还藏着一个更精妙的机关大阵,郑景行刚刚落在机关大阵上的脚触碰到机关,淬了毒的暗弩从四面八方向阵眼中心袭来,飞旋的铁网勾住郑景行双脚,当他发现不对时,已经被铁网缠了个结实。
只得挥剑舞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剑墙,将暗弩挡在剑墙外,可脚下利刃泛着森森寒光直直升起,而他双脚被勾住,一时间根本没办法离开。
若被脚下直直升起的利刃穿透,便和刚刚吃掉的雀鸟别无二致了。
暗弩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向阵眼中心袭来,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他腾不出手斩断勾住双脚的铁网。
危机之下,郑景行手中宝剑飞快从右手换到左手,挥出漂亮的剑花,比之右手剑威力更大,站在石缝中冷眼旁观的安素晚忽的勾唇一笑,他竟是双手剑,而且显然,左手才是他的杀招。
安素晚见他不再藏拙,腾出右手摸到腰间,终于从腰间抽出紫鸾鞭,漂亮的紫色长鞭迎风展开,代替左手长剑挥出一阵光影,而左手低头向着铁网砍去。
脚下上升起的利刃直有一人之高,明晃晃的泛着寒光。
郑景行努力挪动双脚,紧紧夹在两根利刃之间。
利刃缩回,竟换了方位,重新刺出机关。
他虽努力躲避,但双脚被缚住,依然被利刃刺穿了左手手臂,右腿处也被利刃刺伤。
安素晚勾了勾唇角,慢腾腾的从腰间软剑剑柄中抽出红绸,腾空而起。
手中红绸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代替紫鸾鞭舞出一个密不透风的网,所到之处,暗弩纷纷溃散荡开,火星四溅。
郑景行周身压力倏地散去。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空中挥舞红绸的女子,手下用力,斩断了束缚双脚的铁网,在利刃重新破出地面前腾空而起。
然而铁网被破坏,机关大阵哐当哐当的运作起来。
安素晚大声说:“不好,月光阵是引子,阵中有阵,铁网和暗弩是机关中的机关,如今机关大阵才真正启动。”
果然,一阵齿轮转动的轰鸣后,石壁轰然裂开,数十具身披玄铁甲胄的傀儡踏地而出,浑身上下透着凶煞之气。
傀儡手中长刀划过地面,火星四溅,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迹。
郑景行喝到:“傀儡术。”
安素晚和郑景行中间位置忽然出现一张巨大的光网,光网所及之处,空气扭曲变形,似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撕扯着。
此时郑景行人在半空中,石壁破开后无处借力,眼瞧着便要落在光网中心。
安素晚所在阵中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位置,她忽而一个旋身,手中红绸陡然凌厉起来,化作最锋利的武器挥向半空,硬生生在光网中心扯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大洞。
安素晚厉声大喝:“下来。”
郑景行显然已经撑到极限,听到喝声,极默契的从光网中心大洞飘身落下。
光网随即自行愈合,将安素晚手中红绸绞成了碎片。
安素晚大怒,柳眉一蹙,单手叉腰,一手执剑指着光网大骂:“贼直娘,你当老娘的剑是吃素的吗?”
她的话语冰冷,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霸气,话落,冷冷扫了一眼缓慢走过来的玄铁甲胄傀儡,直直对着光网冲过去。
双脚离地的瞬间被郑景行一把扯住拽了下来:“做什么?”
“沉舟兄你莫管,我去毁了这倒霉的机关。”说着,挥了挥手中残留的红绸碎片,一双大眼睛含着泪花,愤愤道:“给我的索命红绫报仇。”
郑景行看着光网越压越低,而玄铁甲胄傀儡已经走进光网阵中,包围圈越来越小,他扯着安素晚站在机关大阵阵眼,神色愈发冷峻,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镇定道:“光网古怪,不要冲动。”
安素晚果真站着不动,仰头看着上方压的越来越近的光网,还有兴致打趣道:“我们要被绞成肉馅了。”
郑景行侧头看她,问:“可有办法?”
安素晚摊手:“若我的索命红绫在,或许还能一试,如今么,没办法。”
郑景行:“。。。”
那你也太淡定了些。
他瞥了一眼安素晚腰间长剑,觉得还好,有武器尚可自保,加快语速道:“我冲出傀儡的包围,看能不能寻到启动机关的开关,你自己小心。”
安素晚懒洋洋说:“没用的,机关的开关在上面。”
郑景行哦了一声,转头问:“你知道?”
安素晚斜睨他:“若你是设计这个机关的人,会把控制机关的开关放在光网下面吗?”
也有道理,若是在光网下找到机关,不是能轻松出去了?
能设计如此精妙机关的人,自然不傻。
光网近在咫尺时突然加速,猛的砸落下来,郑景行和安素晚同时出手,竟默契的同时抓过一个傀儡挡在头顶,光网竟反弹回去而后重新压下来。
而头顶傀儡自倒垂而下,十根指节弹出半尺长的淬毒钢刺直直刺向两人面颊。
安素晚长剑挽出几朵剑花,缠住傀儡脖颈,却觉剑身突然传来刺骨寒意,傀儡皮下竟涌动着黑色的毒血!
郑景行挥剑斩断傀儡胳膊的同时,侧身将安素晚揽入怀中向斜后方躲出去。
黑色毒血立刻喷涌而出。
安素晚夺过郑景行手中紫鸾鞭,缠住最近的傀儡手腕,借力跃上它肩头:“沉舟兄,借长鞭一用。”
她足尖轻点,如惊鸿般掠过傀儡群,冲向光网。
郑景行:“小心。”
郑景行左手挥剑,所过之处傀儡脖颈应声而断,却见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淬毒箭矢破土而出。
郑景行飞身而起,险些被光网绞断头颈。
上下夹击、左右围攻的瞬间,安素晚已经将掌心内力凝聚在长鞭上,顺势挥向几个方位,郑景行瞧着,好像是什么阵法。
电光火石之间,安素晚环住郑景行腰身,在破出一条缝子的光网中心飞身而出。
追上来的傀儡头部被光网绞碎,炸裂开来。
安素晚足尖点在飞溅的碎块上,稍一借力,稳稳落在距离地面不远处那个天然石缝中,回头看过去,光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搅动着。
她松开郑景行后,他踉跄几步后才稳稳站住脚步。
立刻侧眸去看身边英姿飒爽的女子,见她手握他的紫鸾鞭,正凝眸看向四周岩壁,郑景行没有打扰她,静静负手站在她身侧。
紫鸾鞭在她手中自然垂落着,和她一身玄色劲装互相辉映,说不出的和谐。
相较于他,他一向珍爱的紫鸾鞭在她手中似乎更加灵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郑景行握了握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安素晚发现岩壁四周似乎有几个方位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她将目光沿着 “斗柄” 方向延伸。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安素晚忽的心中一震,呢喃出声,握着紫鸾鞭的手紧了紧,忽的想起素水河面那四位老者,这里的机关暗合那四人姓名,是有什么关联吗?
四处泛着幽光的地方应该便触发机关的关键了。
她仰头,月圆之时,头顶穹顶的二十八星宿图恰与朱雀浮雕的位置重合时,一道纤细的光束突然从朱雀喙中射出,精准落在东南角的玄武浮雕上。
“原来如此。” 安素晚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迅速飞身而起,手舞长鞭挥向玄武幽光处,紧接着按照北斗七星的顺序,依次扫像朱雀、白虎、青龙方向。
地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整面岩壁开始缓缓移动。光影消散,傀儡退回岩壁。
就在此时,她瞥见地上埋着机关的枯草下露出的几个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安素晚微微皱眉,忽然收回手,转而将长鞭扫向对面看似无关紧要的一面岩壁。
正面岩壁竟然洞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