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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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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全然的认识另一个人,每个人面对不同的人,表现的仅仅是自己的一面罢了。

想到这里,林商月未免感到有些惆怅了起来,自己过去面向林参絮时,表达的又是哪一面的自己呢?

这个问题,此时再想,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林商月的手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放弃去翻阅这个账号。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结束了大学生涯,工作的问题却仍然遥遥无期。原本争取留用的实习,因为自己的状态不佳,林商月谨慎思考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现在的这个状态,或许她并没有做好适应这个世界的准备。

林参絮所言的一些观点,似乎并没有错。

林商月看着账户上日渐减少的存款,呆呆的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过去,这里曾经被称之为“林参絮的世界”,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有好几次,林商月都在想,要不要干脆退租,然后离开这座城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让这段记忆永远留在原地。

却发现,自己依然是不忍。

真残忍。

她默默心想着,然后提起笔,在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开始缓缓写下那些曾经与林参絮相处的瞬间。

写着写着,耳旁似乎响起了林参絮清亮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评价着:

“喂,不要这样!”

“这种开头可太俗气了。”

那么,我应该如何去书写这样一段故事呢?林商月心想着,猛然回头,却发现屋子里已然空空荡荡。

也罢。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一般:你可以回头,可是,这里不会再有她了。

这样的声音在头脑中反复又反复,如有回音一般,让林商月感到难以忍受。

“我应当如何去做呢?”林商月喃喃自语:“可不可以告诉我?”

无人回答。

一笔一划写下过去经历的点点滴滴时,林商月意识到一个让自己极其痛苦的点——她同林参絮一样,临摹的都是柳楷。

这也就意味着,她无论怎么去写,写下来的字体,与林参絮所写的文字,都会有八分的相似。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商月觉得,可能这就是缘分。

字体这种东西,不易习得,然而在习得之后,亦是不容易再改变的。

或许,这也注定了自己在未来的人生,都要带着与林参絮相似的痕迹生活......

若是单论字体,显然还是林参絮学的更为神似。林商月呆呆愣愣看着眼前的字迹,恨不得回到小时候,让自己习字的时候认真一点,更认真一点。

但这种假设,此时此刻,也没有意义。

所以,“意义”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是否这两个字的本身并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其背后所指代着的人、事、物?

写着写着,林商月想起,自己曾问过林参絮的那句话:

“我会是你的意义吗?”

她也仍然记得林参絮的回答:

“一点点。”

或许,“一点点”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可以因为这么一点点活下去,也可以因为这一点点放自己离开。

真是狠心。

林商月无奈,落笔继续写下去:

“中学时代,我原本是一个并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或许现在依然如此。”

“过去也曾想过,这样生活在世界上是不是不太好。现在却觉得其实都无所谓了,在意太多外界的看法,只会让自己被束缚的越来越紧。”

“在当时,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想和你同桌,我想,敏锐如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独享最后一排,自在生活。现在回想起那些日子,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的你,当真是非常闪耀的存在。我虽然一直觉得身边的那些人碎碎念念很烦,却也因此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呢!”

......

慢慢去写下那些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之后,林商月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脑海中林参絮的形象,也逐渐确定了起来。

一些模糊飘逸的思绪,慢慢被具有确定性的文字收束,然后跃然纸面。

时间永不重来,但记忆仍可回望。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商月闭门不出,甚至可以说是是短暂的逃离了这个世界的轨道,除了基本的生存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之外,,几乎都一直安安静静在熟悉的,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慢慢用与她八分相似的字迹,一点点书写着过去的生活。

当最后一个句号被郑重画下的时候,林商月长长呼出一口气。

或许这些年的记忆,是应当如林参絮所说的那样,放下。

可又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呢?

写完这些过去的点点滴滴,林商月久违的捯饬了一下自己,出门。

明亮的阳光太过于刺眼,晒得她的皮肤有些发疼。这才发现,此时此刻,距离林参絮五月的离世,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她如许许多多的应届生一样,顺顺利利的毕业。却没有如计划的那样走上工作,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哀哀的蜷缩在屋内,反复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这样的日子,或许是该做个了断了。林商月心想。

于是她慢慢的在熟悉的大学城走着,又一次来到了那家她们最后一次外食的小馆子。

前台的姐姐显然还记得她,看到林商月独自一人前来时,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的神色。

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前台小姐姐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另外一个高个子的女孩,你的女朋友,今天没有来吗?”

林商月闷闷的点了点头。

前台小姐姐倒也了然:“毕业之后确实是这样的,许多人并不会留在自己读大学的城市......”说着说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还话锋一转宽慰道:“所以啊,人与人之间,聚散终有时,还是要往前看。”

这是误解她们分手了吗?林商月心中不免狠狠捏紧了一下,觉得悲伤的感觉再一次上涌,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再次浸泡在一团混沌的回忆当中。

但其实,前台小姐姐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错,分手了,确实是分手了,她们之间的其中一位,先一步放开了手。

虽然是个误会,但毕竟是出于善意,林商月也并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所以点了点头,勉强的笑了一笑。

前台小姐姐接着问道:“今天想吃些什么呢?”

若是像过去,林商月与林参絮一同前往这家店的话,点的食物,一定是固定的。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唯一一次只有一人来访的情况,所以店员姐姐也摸不准林商月是否会点自己熟悉的东西。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开口问了一嘴。

林商月想了想,道:“那就来一份墨鱼汁意面吧,再来一杯柳橙汁。”

虽然墨鱼汁意面并不是她喜欢的食物。

但她还是想借由熟悉的食物去思考,林参絮所接触到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她轻车熟路的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但选择了林参絮过去常常坐的那个位置。

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林商月随着自己的心意胡乱走神着。

原来林参絮的视角,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虽然这些想法有些后知后觉,但林商月这么做的时候,无端感到心中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

过去的时候,林参絮确实是提到过“换位思考”,而且也确确实实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更换位置,然后看看对方的视角究竟是如何的”,过去林商月只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有趣,很新鲜。

此时此刻再重复做这样的事时,脑海中想的是:我过去是否对她的理解依然不够。

我真的,站在她的角度上,理解过她吗?

她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她是如何看待我的?

这些念头从脑海中冒出的时候,林商月感觉大脑似乎是乱哄哄的。

手上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机械,不断重复着“卷面-送到嘴里”的流程,牙齿也只不过是在按部就班的咀嚼着,然后如常吞咽。

从窗边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楼下往来的大学生。虽然千姿百态,但大多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也对,这个年龄段就应该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的自己,几个月前的林参絮,过去几年里,她们也曾经是这样的。

但是如今,坐在这里的,只剩下林商月一个人。

将最后一口面条送进嘴里,并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柳橙汁之后,林商月起身结账。

然后突然转念一想,道:“请给我打包一份猪排丼饭,还有一杯柳橙汁。”

前台小姐姐:“需要稍等一下哦。”

林商月道:“好。”

然后重返座位,坐在方才的位置,懒懒的看着屋外来去的身影,似乎是在心中做着一项极其重要的决定。

这几个月里,她对时间的感受忽然变得极差,所以也不太在意等待这样的事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前台小姐姐拿着打包好的猪排丼饭与柳橙汁,递到她的面前。

林商月笑了笑,干脆的结账,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小馆子。

回到家中,将食物悉数丢进冰箱。林商月重新拿出手机,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在社交软件的账户一栏,输进了林参絮的账号。

又在密码一栏,输入了那一串这几个月来她心心念念,几乎是能够倒背如流的数字。

无需再翻那本笔记本。

她下定了决心,像当年第一次走进“林参絮的世界”那样,妄想着再一次走进“林参絮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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