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水乡,霍奇米尔科。
流通各个方向的河道穿插在鲜花与植物中间,随着其中五彩的游船摇曳。河面纤细而修长,经常弯曲、连通,又不时的通向一片较完整的湖面。
色彩鲜艳的花卉与植物不时在岸边摩挲过船身,又在长浆的拨动下起舞似地晃荡。
五彩的游船漂浮着,一只女人的手拨开岸边伸来的百合叶,既而又举起一杯酒杯,停留在唇边。
茉莉喝下一口金酒,她等待酒水灼烧过喉咙——她看着眼前粼粼的水面、植物与鲜花。
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有乐队正在演出,吉他、小号和手风琴的声音传来。
她喝着酒,默默数着乐曲的节拍。
这是一个、惯常常有的艳阳天,雨水在昨天夜里结束,枝叶上都坠着湿漉漉的水珠。一切都是刚沐浴过降雨之后的清新、洁净、郁郁葱葱,除了她对面这个人。
黑麦果然被烧焦了长发,即使有过休整的痕迹,也看得出来突兀的少了一小节。
她承认每一次扫过头发就想笑,于是干脆撇过头靠在软垫上,只注视前方随着水流而来的植物的影子。
“诸星先生,您的伤还好吗?”她假惺惺地问。
“已经大好了,劳烦您关心。”黑麦吸着烟,黑发垂落进阴影里。
“您的工作想必还好吧?”
“轻松了很多呢,老板派了两位很优秀的同事过来。”
她转过头看过去,“是吗,新同事?”
她接着问,“您之前提起过的,纽约的同事,也是日本人?”
“似乎是的。”
“……真想见见呢,同乡,”她的目光悠长,“毕竟,我已很久没有听闻过故乡的消息了。”
“横滨现在发展的很好,”诸星大想起女人曾声称过的、虚假的故乡,一个遥远的坐标,“您可以有机会回去看看。”
茉莉感受金酒划过喉咙,她点头,目光扫向这只断羽的乌鸦。
植物的影子倾泻在两人的身上,水波粼粼,船身摇晃。
他们开始谈起彼此的爱人。
诸星大讲述着在纽约的女友,也是日本人,秀美的脸庞和温柔的个性,他们那戏剧性的、冲突而惊异的相遇。讲着他们每日的通话,自己繁重的工作,女友的等待。
水流声很温柔的落进他的嗓音里,鸟鸣,风声微动,百合叶片扑面而来。
他停下来,像伸出试探的喙,
“那么您呢……?”
“他死了。”
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水流的,风声的,船只摇晃的,树木摩擦过叶片的。
只留下女人张合的嘴唇,
她说,“……抱歉,我讲不了什么。”
“不过……曾经我们也会每日通话,很短,但每一夜都有,有时只是一个响铃,接起来什么也不说,但已知道是对方留下的电话。”
“不过现在,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她剥开了自己的翅膀。
一大片树影穿过他们,船只漂流到了一片较广的湖面上。
诸星大掐灭了烟,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抱歉,问道,“那么,您之前说的,所寻找的东西?”
“啊,是我爱人的遗物……似乎丢在了哪里,一直没找到。”
女人的声音像风一样飘远了。
他们停靠在了岸边,两人依次下了船,面前是一幢小岛上很美丽的花房。
谈话又渐渐开始,在丛丛的植物间。
苏格兰拨开温室里的植物叶片。这座小岛上的蚊虫未免太多。
他正在霍奇米尔科的一处温室里,事先踩点这里的情况——那位里维拉的小公主今年非要在船上办生日会。
狭长多变的水流与丰富过头的植物会使得狙击难度大大提升。
苏格兰摸着一片天竺葵的叶子,脚下又踩了踩湿润的泥土。
他的身后,一群同样亚裔面孔的游客正好经过,似乎讲的是中文,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盆栽。他很从容地抱起面前的粉色天竺葵,混进这列队伍。
墨西哥近日气候非常多变,降雨全凭老天心情,但小公主的生日宴,怎么想也不会是雨天,或许得考虑驱雨弹的情况——他盘算着,又默默对身旁狐疑的中国友人点头微笑。
举了举手里的小粉花——多可爱,不是吗?
中国友人赞同似地点头。
人流继续前涌,迎来一个分岔路口,苏格兰快速拐进一个角落。他将自己藏进阴影,放下手里的花盆,抽出一副墨镜,戴上一顶鸭舌帽,继续向下一个花房前进。
棕榈树投下淋漓的阴影,玫瑰与百合开始变得多。
他走进一间显得有些空旷的花房,一排玫瑰的背后,一边默背着室内布局,一边分心观察来往的人流:
前面大多都是游客,这里似乎本地人比较多,花房显得空旷,这里的花似乎还没长好?哦,或许是准备中的培育室……中年男性,拉丁裔,园丁;中年男性,拉丁裔,进货老板;中年女性,亚裔,游客;青年女性,亚裔,游客……嗯?
青年女性,亚裔,转过一张脸!
一张熟悉的几乎恐怖的脸!
——茉莉·莱克特!!!
苏格兰的心跳起来。
这个失踪的、一直在法国查无此人的人;这个曾经在纽约酒吧歌唱、将将出道的人;这个曾和琴酒保持情人关系、让琴酒在洛杉矶抵着他的太阳穴威胁的女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几乎碰着了一个恐怖的真相,一个恐怖的猜测席上他的脑海:
Z,将她的女儿怎么藏了起来?是在欧洲深处寥寥余生……还是干脆吸收进公司、不,或许本来就是公司的一员?!
那么……此时正在俄罗斯的琴酒,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心脏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