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虽然同事们的鸡飞狗跳让重行云感到很忧郁,但是最近还是有一件高兴的事情值得让重行云打起精神的。
谢秋亭快回京了。
他算是重行云的半个学生,只是后面从了军。
但谢秋亭重情义,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身份变化就跟自己的老师生疏,也一直恭恭敬敬地对重行云执弟子礼。
最近谢秋亭要回京的这事儿,也是早早地就给重行云递了信、附了礼。
闻冬忍和谢秋亭年纪相仿,他们俩小时候更是一起在重行云的教导下读书,感情深厚得就像是兄弟一样,早早地就开始念叨了。
重行云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也情不自禁地期盼起来。
16.
谢秋亭年纪轻轻就官至指挥使,是皇上金口玉言亲口夸赞过的,有封狼居胥之才的少年将军。
他的每一分功绩都是他在战场中亲自拼杀出来的。
他去过草原、剿过倭寇、平过叛乱。无论是西南的山林还是苍莽的北疆,都留下过他征战的足迹。
所以,谢秋亭能取得这样雄厚的封赏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更为难得的是,皇上也有识人之明,他不仅用心提拔栽培了以谢秋亭为首的一批年轻将领,还宽容地接受了重行云和谢秋亭的交往。
饶是朝堂上有一些自诩清流的文人对文臣武将之间的来往颇有非议,也都被严轩以“将相和”的理由给压了回去。
谢秋亭回来的那天,京城下了大雪。
重行云坐在屋檐下,烧着热乎乎的炉子,和闻冬忍闲闲碎碎地聊着家常。
“这雪刚刚开始下呢,就积了这么多。”
闻冬忍喝了一口下厨特地为他们调制的暖饮子,看着屋外鹅毛似的大雪,感慨了一句。
重行云看着外面的风景,眼神很温和。
“瑞雪兆丰年。今年迟迟未下雪,朝廷上还颇有些忐忑,现在这雪随着小谢一起进京,也算是宽了牵挂的百官与黎民的心。”
闻冬忍笑着为重行云把杯子里面的水添满。
今天为了等谢秋亭,重行云早早地就到了厅堂饮茶,闻冬忍索性跟着舅舅坐到了一起候着,顺便聊天打发时间。
17.
门外传来一阵辚辚的车马声。
“先生!”
谢秋亭穿着一身漆黑的披风,带着满身风雪,直直地大跨步进了屋子。
屋内的两人立刻起身去迎接他。
谢秋亭因为戎马倥偬,经常在不同的地方调动。
重行云和闻冬忍毕竟是京官,在很多年前就同谢秋亭聚少离多。
屋内暖烘烘的炭火烤化了他衣服上累积的雪花,湿漉漉地浸开一滩水渍来。
“老师——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们!”
谢秋亭大笑着,给了闻冬忍一个大大的拥抱。
18.
而在京城的另一个地方,还有另外的人也同样牵挂着回京的小将军。
“皇上,您说我去追求他的话,有几成希望啊……”
一身修身飞鱼服的舒暮云眼巴巴地望着端端坐在椅子上的严轩,一副“皇上您一定有办法吧”的期盼模样。
而面对他的问题,哪怕严轩是皇帝,也一时有些语塞。
甚至因为舒暮云和严轩多少沾点亲带点故,算是他的一个八竿子能打着的远房小侄子,严轩甚至不好意思太糊弄人家。
他叹了口气,还是同舒暮云实话实说了。
“不行。就算我是皇帝,乱点鸳鸯谱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出来的。除非你能自己说动他,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的。”
“可是……”舒暮云纠结得都快拧成麻花了。
严轩确实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皇帝,继续无情地拒绝了他:“收好你的心思。不可能。”
19.
他上上下下把舒暮云打量了一番。
“说实话,我觉得,与其你在这里谋划,还不如直接放弃直截了当。”
作为一个贤明的皇帝,严轩是真的很爱惜谢秋亭的才华,他越说越来气,好没好气地敲打舒暮云道。
“你只是一个五品的锦衣卫千户,人家谢秋亭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了,彼此之间的差距,你难道就没有点自知之明?”
原本就理不直气也不壮的舒暮云顿时像霜打的白菜,整个人都蔫巴了下去。
舒暮云眼看一哭二闹在皇上的铁石心肠下都没啥作用,讪讪收敛了容色,忧郁地对严轩正色道。
“皇上,您别看我现在和他差别很大,我和他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他努力争取着,妄图挽回一些自己在严轩面前的形象。
严轩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
“从何说来?”
舒暮云挺直了腰板,开始给严轩探究自己与谢秋亭发展的可能。
“第一,我和他都是男的!”
严轩耐心地等了等,没听到接下来的第二在哪儿。
“你不会想说,第二,你们俩都不是女的吧。”严轩无语道。
在感情上可以说是一事无成的锦衣卫大受打击。
20.
严轩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扶着额头想,我自己都没把心上人追到手,我还得给你出主意,臭皮匠都没凑上三个来。
他冲着舒暮云摆摆手,烦躁地说。
“算了,既然你是在随军的时候和他认识的……那这次我也安排一下,把你们俩工作调动一下。别的我是不可能再给你做了,你自己看着办去吧。”
得了严轩的这个承诺,舒暮云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在打发了难缠的远房侄子之后,严轩在屋子里面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忍不住心思也浮动起来。
现在,某个为刚回京的将军接风洗尘的宴会应该正进行着吧。
他在空旷的大殿里面百无聊赖地想。
旋即,严轩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情似的,摸了摸自己头顶侧上方的位置,思绪好像也一起飘到了此时酒宴的现场。
算了,明天就又能见到他了。
严轩自我安慰似的想,甚至感觉上朝都更有动力了。
某位皇帝浑然不觉自己的职场暗恋,其实完全比舒暮云摸不着头脑的暗恋好不到哪儿去。
21.
虽然严轩说之后给谢秋亭调动一下,但是谢秋亭刚刚回到京城,还在左一个右一个地参加聚会。
难得的休假时光,哪怕是皇帝也不好意思打扰。
作为皇帝的鹰犬,锦衣卫还承担着一部分上达天听的皇家耳目的作用。
所以,锦衣卫是很擅长扒房梁的。
谢秋亭洁身自好,因为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他也不会去喝什么花酒,但在一些其他人举办的宴会上,还是会有人偷偷召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人作陪。
在酒足饭饱之时,伴随着珠玉一样的乐声和袅袅的香风,在寒冬里面也多少让人升起了几分迷离的沉醉来。
谢秋亭平时公务繁忙,鲜少有能开怀畅饮的时候,难得多喝了几杯,一时间有些酒意上头。
至于酒宴上又有多少人是各怀鬼胎,那就不得而知了。
谢秋亭作为整场宴会的主角,自然是坐的上座。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剑眉星目,恣意俊朗,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磨砺下,他哪怕不着甲都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潇洒模样。
偏偏他自己还对自己的好皮相毫无意识似的,只大笑着劝人饮酒,在他含着笑意向人望过来的时候,一颦一笑都让人感觉像是春风拂面。
透明的酒液沿着脖颈滑进衣领,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磊落坦荡的名士风流。
22.
就在酒酣耳热之时,门外起了一阵闹哄哄的争执声音。
谢秋亭侧耳辨识了一下,依稀可以听到锦衣卫办事的呼喊。
外面的来人没有掩盖的意思,声音越来越响亮,宴会的主办者此时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主办者过去同锦衣卫争执了起来,但他的气势在看到舒暮云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地矮了几分。
此人也多少喝了点酒,再加上也是个武将权贵,想着自己一屋子的宾客,咬咬牙,大着胆子和舒暮云顶撞道。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舒暮云穿着一件掐腰曳撒,站在门口,趁机朝屋里面扫了一眼。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斜倚在塌上,端着一杯酒,饶有兴味地看向自己的方向,一缕没有束进发冠的碎发落在颊边,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舒暮云目眩神迷地想,他真好看。
他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心神,继续和面前的人辩论起做他借口的正事来。
“最近皇上严格整顿酒宴□□,你们身为朝廷重臣,还在这里喝这么些酒,像什么样子!”
舒暮云此举其实是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宴会上的人自然也知道的,许多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们身边多少都围了几个衣衫凌乱的男男女女,怎么辩解都显得有些苍白。
23.
这时候,上座的谢秋亭挥了挥手掌。
他是这场酒会招待的核心,因为不喜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近身,只一个人在塌上喝酒。
这时候喧喧嚷嚷,也正是谢秋亭说话最有分量。
“那位锦衣卫小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谢秋亭笑吟吟地冲他举杯,解释了几句之后又温言劝解道。
“……我们这就响应皇上号召,把酒会整顿一下。看在大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份上,您也高抬贵手,不用劳烦有司专程处理了吧?”
其实谢秋亭也不喜欢酒会进行到后面,一群人喝得乌糟糟的样子。
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借酒滥情的,他甚至觉得看一眼都有点污染自己的眼睛。
京城的酒确实比边塞要好喝很多,谢秋亭一个没忍住,就多喝了几杯。
即使如此,他也本来打算是喝完面前的这一壶便告辞离开,但现在不太美妙的小插曲打乱了他的计划。
“您要不也坐下来喝一杯?”谢秋亭甚至出言邀请道,“就当是亲自监督一下我们了。”
24.
领头的锦衣卫看着表情硬邦邦的,一副冷酷又不好接近的样子。
谢秋亭正咂摸着,感觉他可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同这个锦衣卫结了点仇怨,而他面前的锦衣卫瞟了他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甚至都不肯和他对视。
那人便断言拒绝了谢秋亭的邀请。
“公事在身,恕不打扰了。”
他处理完了事情,就很直接地转身,完全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谢秋亭本来也没真的要清他喝酒,刚才那句完全就是客客气气的场面话。
他很感兴趣地打量着那个臭着一张脸,却长得异常俊俏的锦衣卫。
谢秋亭想着。
听说皇上选近臣的时候,外貌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考核标准,锦衣卫原来也是这样的吗?
领头的锦衣卫除了容貌要比其他人精致一些,他身上的衣袍版型也很好看。
曳撒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聚聚散散,束腰又收得比较高,显得他身形挺拔又劲瘦,不知道是不是京城最近盛行的风尚。
“您的这身曳撒可真好看。”
谢秋亭出声,对着那个英俊的背影夸赞道:“还得是京城裁缝手艺才好呢,不知道是哪家的有巧思的匠人才能制出这么合心意的衣裳!”
舒暮云原本还沉浸在谢秋亭根本没认出自己的悲伤中,听到他的这句话,终于堪堪打起了精神。
值了!他想。真是不枉他精心选了半个时辰的外袍啊!
25.
那个锦衣卫听到了谢秋亭的话之后,又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谢秋亭也得以能够仔细打量那人温润间透露出英气的正脸来。
不愧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个唇红齿白的锦衣卫,实在是把这件衣裳穿出了十二分的秀丽。
“你喜欢吗?”锦衣卫问道。
谢秋亭觉得锦衣卫这问话很是生硬,简直带着火药气,但他喝了点酒,多少有点意气上头,便直白地点头承认了。
“好看的。”谢秋亭虽然因为对方的态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