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是要说出来的。”
“你总憋着不说会把自己憋坏的。”
回班级的路上，祁承一直跟在林成许身边绕来绕去，像只蹭人类腿要食物的小猫。
在小猫眼里，黑色人类就是一个会持续散发香味的人形香薰，虽然吃不到，但是耐不住闻着香。
魏子知被他烦得够呛，他的座位和林成许隔了个过道，这几天祁承就像认准了林成许似的，他都不知道林成许是怎么忍下去的。
他刚要上前拽人的衣领，让他消停消停，就被肖洵拦住。
“你干嘛？”肖洵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我能干嘛？”魏子知收回手，点了点一黑一白两道走远的人影，“话这么多你不烦啊？”
“烦你了啊？”肖洵白了他一眼，又满脸幸福地看向两人越靠越近的背影，当上了NPC，“我许哥刚刚都笑了，就因为小祁~”
魏子知嘴角一抽。
笑了？笑了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他怎么没看见林成许笑了？
距离体育课结束还有十多分钟，下课就是午休。
林成许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回了教学楼。
他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悄无声息和他拉远距离，明明走廊里都够冷的了，靠近祁承的时候反而更冷。
“哐——”
还没到三楼，两人被冷不丁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一齐看向二楼紧闭的杂物间。
林成许皱着眉头四处扫了一眼，二楼基本上都是高二的学生，这个时间点都在上课，没有人。
他忽地想起那天祁承跳楼时他在二楼看到的人影，抬步就向那房间走去。
“嗯？不回班了吗？”祁承跟上他，好奇地问道。
林成许摇摇头没说话，放慢脚步下了楼，祁承捂着嘴巴乖乖跟在他身后，感觉有些小刺激。
要像黑框框里一样探险了吗？那他要保护好黑色人类。
“你们怎么在这儿？”
还没走到杂物间，两人就被一道声音叫停，猫着腰一齐僵在原地。
“怎么办呀？”祁承小声问道。
林成许刚要摇头，又反应过来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体育课，没必要躲。
他没听出来是谁，害怕是老师，还没回头便先说了声老师好，要是真的是老师，他就说是他要求祁承跟他来的。
祁承站直身子转身，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头往身旁一歪，“原来他是老师吗？”
叫错人的林成许同学很尴尬，耳朵发起了烧，他压平嘴角，皱眉看着来人，“路过。你怎么也在这儿？”
周逸景笑笑，指了指一个班级虚掩的门，“替我们班主任送卷子。两位同学，体育课不在外面玩儿，跑这儿来干嘛？”
还没来得及回答，刘昭用力踏着楼梯下了楼，怒气冲冲地指着两个人，“干嘛？还干嘛！现在来我办公室！”
周逸景见三人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脸蓦地垮下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杂物间门，手摸进兜里。
-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教师办公室里没有几个老师，刘昭的办公位置靠窗，几个男生正摆弄着他桌上的药盒和笔筒。
“站起来！”
“哎呀吓死我了……”
刘昭用力推开门，指着几个人喊道，又把祁承和林成许让了出来，凶神恶煞道：“道歉！”
祁承和林成许有被他这副样子吓到，明明刚刚在走廊这位老师还温声细语地告诉他们别害怕。
两人闷声闷气地说了声对不起。
几个男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也被刘昭吓到了。
“以后能不能老实点儿！再给我惹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刘昭恶狠狠道，又指着几个男生对祁承说道：“还惹不惹他们了！”
祁承眨眨眼，看着老师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摇头，“不惹了。”
几个男生被指得一哆嗦，大家都说11班班主任性格温吞，最好欺负，要不是仗着这个他们也不敢来找。
现在看来可能是传闻有误。
祁承看着他们，突然低头揉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你们原谅我吧，我不想离开成高……”
林成许还以为他真哭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刚要出声安慰，后者扯了扯他的袖子，对着他眨了眨压根没眼泪的眼睛，“你也不想离开成高对吧？我们一起哭吧…”
林成许：“……”
几个男生被搞得更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连声说没事，没了刚才在篮球场的气势。
林成许有些尴尬地抽回袖子，象征性地压低声音，“嗯…我也不想离开成高…”
祁影帝演技大爆发，作势又要去撞墙，“你们不原谅我我就以死谢罪啦！我要撞了！”
刚刚要拿篮球砸他的男生慌得要死，急忙上前挡住墙，整个人呈大字型，“原谅！原谅了原谅了…别撞。”
他咧着嘴招呼着几个看呆的同学，几个人推门快速离开。
溜达到五楼听热闹的校长连忙假装路过，朝几个逃跑之余还不忘和他问好的男生点头，看向他们的背影带着一丝怜悯。
你们是不知道他从三楼跳下去跳得有多痛快，还敢惹他？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坐在一旁看戏的历史老师先笑出了声。
“刘老师，没你这么护学生的吧？”
刘昭喊了太多声，正咕咚咕咚地喝水，闻言笑笑，看着祁承，“下次打球小心点儿，幸亏他没事，要是有事怎么办？”
要不是这几个小子是17班老师的黑名单，没事就夸大其词找事，他也不能这么干。
趴门口偷听的校长：还能怎么办，跳楼呗。
祁承重重地点头，没了刚刚的架势，乖得跟什么似的，“知道了，谢谢老师。”
林成许也道了声谢，下课铃声恰在此时响起。
刘昭朝两人摆摆手，“去吧，吃饭去吧，小孩儿…演得挺像那么回事似的……”
“你演得更像吧。”他对桌的老师笑道。
“我不演能行吗？这帮学生都不怕人……”
校长已经悄咪咪上了六楼，五楼只有他们两个人，慢慢走着，隐约还能听见楼下的吵闹声。
“老师人真好。”
林成许睨了他一眼，点头。
“你现在还不开心吗？”祁承又捡回刚刚的问题。
林成许默了默，对于祁承能发现他的情绪有些意外，路过消火栓箱时特意瞧了一眼。
一晃而过的人影格外憔悴，黑发遮着眉毛，耳廓有些泛红，眼下还有重重的淤青，嘴唇也有些干巴。
……高三生的常态罢了。
他看了一眼祁承，后者还在等他的答案，褐色眸子闪着光，比起他苍白的脸，有些耀眼。
“没有不开心。”他移开目光，习惯性撒谎道。
祁承突然停下脚步，他们已经走到了三楼，这会儿有不少同学都在下楼，全都好奇地望着他。
林成许在距离他三节楼梯时停下，回头看，疑惑地尾音上扬询问他怎么不走了。
他的白发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漂亮的眼睛眯着，右眼上的痣露出来。
半晌，祁承才继续抬步向下走，躲过路过同学即将碰到他的肩膀，淡淡道：“走吧。”
林成许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也没多问，直到走出了教学楼，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
闹哄哄的食堂里，肖洵咬着筷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什么情况？
他许哥面瘫脸他就不说什么了，但祁承是怎么回事？
他印象里祁承的情绪是很丰富的，虽然只认识短短不到一周时间，但他也能看出来祁承的性格。
天真单纯，活泼开朗，和班级里死气沉沉的同学都不一样，很有趣，脑回路和奇奇怪怪的问题总会把他们逗笑，他许哥这几天话都多了不少。
他又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好兄弟，有些恨铁不成钢。
就他许哥这种性格，有点儿什么事就算把自己憋死都不会往出说，遇见涉及自己的事也都是能躲就躲。
他在桌下撞了撞林成许的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林成许接收到信号，抬头看了一眼静静吃饭一句话不说的祁承，抿抿唇，在隔壁桌发出声音时才问道：“…你怎么了？”
后者摇摇头，“没怎么。”
肖洵急得刚要开口，就被人拽起了后衣领，他仰头，是魏子知。
魏子知朝他挑眉，“陪我打饭去。”
肖洵越过他看向另一张餐桌上他的朋友，竖起中指，“滚。”
“快点儿，磨叽死了，啧，今天怎么没有辣椒炒肉……”魏子知直接把他拽起来，两个人一边走撕打起来。
“我是辣椒炒肉啊！松开！”
“真的没事？”林成许见祁承起身要走，又急忙问道。
后者摇了摇头，“没事。”
这句没事对林成许来说很耳熟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那抹白即将消失在他视野，拐了个弯要下楼，他才收回目光。
……
祁承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倒数。
三，二，一。
“祁承。”
林成许几乎是跑过来的，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总是遮住额头的头发扬起，露出轻皱的眉毛。
祁承几乎在看到林成许的一瞬间，冷冰冰的表情迅速瓦解，右眼上的痣露出来，笑着回到他身边。
“你来找我啦。”
“你也看出我不开心了对吗？”
“你就和我刚刚一样，比我刚刚还严重，我都学不出来。”
林成许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意思……
祁承和他站在同一节台阶上，微微倾身，看着那双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的黑眸，“所以，你刚刚骗我了。”
爸爸妈妈和他说人类很狡猾，很会伪装自己，难过不会哭，开心不会笑，讨厌了不会说出来。
他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但他想，人类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玻璃晃在他们脸上，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那束光里很清晰，上下浮动，被路过的人冲散、重聚、继续、周而复始。
林成许轻皱着眉，紧绷的脸和神经缓慢放松下来。
像是在考场上最后一秒，他答出了写满两张草稿纸的数学大题。
竟然有点开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谢谢你，但是抱歉……我不太想说。”
那些破破烂烂的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知道了他就不会这样了……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祁承倒是不奢求他现在就和自己说什么，虽然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香喷喷的人类这么不开心，但是与其逼问，不如让他自己说。
小祁同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比起猎食者和猎物的敌对关系，他还是更喜欢和人类站在同一角度，去感受他们的情绪，去了解这个超出他眼界的世界。
顺便以后还可以偷偷吸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