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许当天晚上就回了家。
手机还剩一格电，电话、微信、短信所有消息接踵而来，他一个一个删除，新的消息跳出来——
[祁承]：到家了吗？
[祁承]：我们要不要打电话，如果他们说你的话我帮你
[祁承]：我陪着你
下一秒，微信电话打了过来，英文歌响起，少年的手微微颤抖，刚按上接听，手机却突然没电关了机。
林成许：“。”
他到家是七点，坐在沙发上被三位长辈轮流教育了一个小时。
后来他把事情的前后因果都讲了一遍，那件和当年的事一搭边的事说出来，三个人顿时就没了声音。
封记知道当年他们的事是封易闻宣扬出去的，这件事也是父子俩之间唯一的隔阂，只不过碍着杜溪在，他也确实没理，就一直没管过。
这件事也一直是林成许心里的一根刺，他深吸口气，试着正确对待已经发生、并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事。
“我是把他当弟弟，但他也要做一点弟弟该做的事、该说的话。祁承没有错，他也是为了帮我，要怪就怪我，和他没关系。”
他快速说完就起身上了楼，没再等待回应，也不想听他们继续说那些无聊的话。
封易闻站在自己房间满脸愤恨地盯着他，手上缠着纱布，林成许默了默，“你好像长高了两厘米。”
是他男朋友教他这么说的。
事实证明这办法确实好用，封易闻听了立马跑回房间照镜子，“砰”地关上门没再出来，估摸着是又在试鞋了。
终于捞得着给手机充电，林成许熟练地把手机壳卸下，一张拍立得相片落在手心。
透蓝色的背景有成群结队的小鱼游过，他一边帮祁承整理头发一边看着他，眸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深情。
照片被他仔细擦了擦，重新塞回手机壳里，手机也在此时开机，一条接一条微信蹦了出来。
他一边翻看一边挂小窗打起了语音电话，对面几乎是秒接。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呀？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怎么样，他们有没有说你，封易闻呢？你妈妈呢？她有没有帮你说话，你怎么不说话，嗯…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林成许急忙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否决地“嗯”了一声，“不是，没有，我就是…想多听你说会儿话。”
房间隔音，不是过分大的声音外面都听不见，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煲电话粥。
祁承懒懒躺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敲着手机，“……他们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没。”林成许跟他简单过了一遍几个人都说了什么，安慰道，“别担心，和你没关系，是封易闻的事。”
“但是下次别那么冲动了好不好？”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祁承顿时蔫了下来。
林成许急忙接上话，“没有添麻烦，我怕你受伤。你有顾老师他们不敢说你，也没怎么说我。”
“真的吗？那太好了。”祁承这才又打起点精神，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嫂子有时候也没那么讨厌，一会儿我去谢谢他。”
“…他还在你家？”林成许明知故问道，看着微信的默认头像抿抿唇，说了一声，挂断电话打去了视频。
屏幕里出现心心念念的那张脸，他穿着黑色短袖，圆领，锁骨凸出，脖颈曲线也很明显，两颗小虎牙露出来，笑起来更好看。
“嗯，他和我哥哥在客厅。”
林成许摆正镜头，把他那边的画面放大，垂下眼睑视线不自然地往旁边撇了一眼，“我也想陪你……”
“那你要来吗？”祁承凑近屏幕，眼见着他的脸红了一个度，笑起来，“你一定想来。”
“是你想让我去吧，你是想让我人去还是我的血去。”林成许又装起了委屈，在屏幕前晃了晃他最喜欢的左手。
祁承没有直接回答，不知道把手机摆在哪里，坐得端正，褐色眸子闪着光，“这是人类的我，他说想让林成许来。”
小小的黑框框里，褐色眸子在一瞬间转红，红唇下露出乳白色的牙尖，“这是吸血鬼的我，他也说想让林成许来。”
林成许真心遭不住他这样，将头埋进臂弯里沉沉地笑起来。
他怎么这么可爱……
笑够了，他红着脸抬起头，看着又恢复正常眸色的人，放缓声线，“今天太晚了，明天见。”
“那好吧。”祁承也痛快地点点头。
林成许默了默，捻着手指，反问道，“那好吧？”
祁承不解地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学自己说话，“许老师，我没用错词呀。”
林成许轻轻挑了挑眉，决定逗他玩，又叹了口气，“你再邀请我一下呢？我特别想见你。”
这是祁承第一次看见林成许这样。
黑发微垂遮住清隽的眉眼，但能看清人委屈的表情，黑眸蕴着伤感，微厚的唇轻轻抿着，清冷的声音发软，脸也通红。
他眨眨眼，笑起来，“你好可爱啊。”
林成许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心跳在疯狂加速，重新酝酿情绪，又凶巴巴的，“祁承。”
“林成许。怎么了？”祁承回应道。
“……”
林成许真心觉得自己说不过他男朋友，不管自己说什么祁承都能用清奇的路线打败他，还反倒还把他弄得心跳加速。
心跳……
他突然凑近屏幕，后者僵了一下，眨眨眼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你…见到我的时候都是什么感觉？就刚刚。”林成许追问道，自己的心跳却率先上了高速。
祁承皱了皱眉，垂头很认真地思忖起来，“什么感觉…就是感觉你很香啊，想咬你。”
“嘟——”
祁承：“？”
林成许趴在桌上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一秒——
英文歌响起，他止住上扬的嘴角，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不解又委屈地问道：“你怎么挂我电话。”
“想确定你喜不喜欢我，在不在意我。”说这话的时候，某人甚至没敢露面，一股脑地说道。
他能感觉到祁承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而且这份不一样也像差了些什么似的…
祁承听着他控诉自己，皱起眉撇了撇嘴，“又提喜欢…你之前也不这样啊。”
“……我之前什么样？”林成许问道。
“你之前都不怎么理我的，你忘了？还说让我离你远一点，冷冰冰的，有点儿凶，但是又有点儿可怜，嗯…还很爱脸红。”
林成许抿了抿唇，出现在屏幕里，撩起鬓角的碎发，给他看自己通红的耳朵。
“别转移话题了男朋友……你是不是只喜欢我的血？”他又追问道。情绪到了，完全忘了昨天答应人的话。
祁承也想挂电话了。
他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扣在胸口，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声音闷闷的。
“不是吧…这要怎么说啊，是不是我说我喜欢你你就开心了？”
“我想看着你。”
手机又被拿起，祁承也重新坐起来，找了个角度，把自己整个上半身都露出来，却始终半低着头。
“我不只想听你说，我想让你真的喜欢上我……没关系，你现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林成许看着他轻声说道。
话落是久久的沉默，这个话题显然对他们来说都有些沉重。
祁承皱眉回忆着他和自己说的所有话，又思忖起“喜欢”。
他的喜欢不单纯。
他想过了，假如他同样闻不到林成许身上的味道，他们可能不会有交集，他也一直纠结在这个点上。
而且，如果他也是人类，他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像现在这样只是因为他们对于对方特殊的身份，他是吸血鬼，而林成许是他唯一能闻到味道的人类。
他又叹了口气，露出那颗痣，不敢看那双熟悉的眼睛，“要不你别喜欢我了好不好？你和你的同类在一起，就不用在意我喜不喜欢你了。”
林成许愣了一瞬，旋即冷声道，眉头紧蹙，“你在说什么？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你现在是要把我推开？血吸够了你就不要我了？”
话落，两人一同愣住。
林成许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躲开屏幕揉着紧绷的眉心。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这些话，我今天情绪不太对……”
是他太急了。
祁承瘪着嘴眨眨眼，凑近屏幕，“我就是想你喜欢我要好累的，我不想你那么累……那这是喜欢吗？”
喜欢。
他们之间好像不止有外界的因素，他们本身也带着问题，感情上头的时候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失去了链接，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吸血鬼和人类。
“是，我感觉到了。”林成许笑笑，发丝遮盖下的眉头却轻轻皱着，“明天再见面我们好好聊一聊，今晚不挂电话好吗？”
-
黑夜中，只有手机发着光，他们虽然相隔甚远，但此刻是面对面的。
林成许静静看着手机里熟睡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线。
他太过分了。
一直在逼祁承承认喜欢自己，明明这只吸血鬼现在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他够卑鄙的了，在对方不确认喜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竟然还得寸进尺说那些过分的话……
屏幕里的人为了看着他是侧着睡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白发垂着，遮住了那颗痣，也遮住了轻皱的眉头。
他肯定很难过……
祁承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能看出他开不开心，他却从来没有反过来照顾过他的情绪，一直在被动接受他的好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应该是自己对他的喜欢有什么误解吧。
每个人对喜欢的理解都不一样，说不定祁承现在这样对他、就是他对喜欢的理解，他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他喜欢的人。
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困得睁不开眼林成许才舍得睡觉，轻轻说了一声晚安。
睁开眼，祁承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按了半天也没打开，他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感觉自己是喜欢林成许的。
可他不知道这个喜欢带不带着他身上的血、带不带着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睛。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那双眼睛眼熟，肯定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并且对自己很重要，不然不可能记到现在。
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林成许做的那些事也有这部分原因。
好像在拿林成许当那个人对待，间接弥补着什么……
外面刮着风，心里却下起了雨，密密麻麻浇在心尖上，他努力想离开囚禁他记忆的牢笼，却无能为力。
可这样对林成许不公平。
对那个人也不公平。
祁承又翻了个身，叹了口气，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来到放小棺材的房间里，盯着棺材盖上的划痕发呆。
视线恍惚，他抬起手，在划痕上鬼使神差写下三个字，回过神来，他又拿手当做橡皮擦掉那三个字。
双臂叠在膝盖上，头埋进臂弯里。
他也知道……心里有一个人、又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是很不礼貌的事。
但他又情不自禁想和林成许在一起，想靠近他，但每次看见那双眼睛他又会想起那个人……
怎么办。
这件事不能告诉林成许。
他肯定会不开心。
他那么喜欢自己……
心事像生了根，从脑海蔓延到身心，祁承重重呼了口气，躺进小棺材里闭眼睡觉。
-
梦里的小吸血鬼被关在黝黑的房间里，他害怕地想找地方躲藏、想离开，可门关着，窗也关着，黑色世界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
急促的呼吸，慌乱的脚步，风声，摔倒在地，碰撞到什么，焦急地呼吸，无尽的回声。
记忆上了锁，只留下一片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