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国庆将西装外套脱掉,搭在沙发背上,一屁股坐到了还站着的时幸身边,时幸其实是怕自己这个爹的,但显然见到父亲的激动情绪盖过了害怕。
“伯父好,我是时幸的同学,我叫常珩。”常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介绍完自己鞠了个躬。
时国庆打量着他,点头,拍了拍时幸的肩膀要他坐下:“多和人家学着点,天天冒冒失失,明天李叔来接你好好给人家道歉,因为你他女儿都没来得及去接。省点心仔,爸爸不是批评你,我和你妈要是不在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时幸一哆嗦,不是因为时国庆语气突然软下来,而是因为这个假设真的存在,酸涩涌上心尖,视线模糊起来。
“伯父,时同学在学校成绩优异,和大家相处的很好,也并不冒失,这次是因为我遇到了点麻烦,时同学为了帮助我才会有这次的误会,我来正是想和您解释的,待会儿我就走,不打扰了。”
时幸一听常珩要走,想着学校都关门了,他还能去哪?前世上学就没见过常珩有其他地方可去。
时国庆一听心里火气立马消下去大半,也不管理由给的多牵强,里面漏洞多大,笑意全印在脸上了,“同学和我们时幸关系好啊,等下留下来吃饭?同学你有什么爱好啊,到时候让时幸领着你俩一起出去玩。”
常珩得体微笑,“我娱乐时间比较少,专注物理数学竞赛比较多,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这失望什么,学科竞赛搞多了清北提前批直接走了,不用高考压力那么大,多好。”
常珩只是笑,没有回答,注意在偷摸的时幸身上。
时幸坐在自己亲爹旁边,余光几乎没有移开过,看着自己还算年轻的父亲,头上因为公司的事情已经出现了稀少的白发。
时国庆转头就给了这混小子后背一巴掌,“大大方方的,带你同学去房间写作业,等下下来吃饭。”
没头末尾的一句话让时幸灰溜溜收回视线站起身,却也不敢看常珩。
荣获新巴掌,让时幸挺直了后背抬起头迫不得已看向常珩,扫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领着他上楼。
房间还是老样子,很干净,但一看就不是自己的手笔。
时幸把椅子拉开,撂下书包,见常珩站着看他,时幸尴尬道:“那个,我不是骗你的,我不知道今天我们家有人。我爸妈经常出差……”
“没事,也算见过你父母了。”
时幸摸了摸鼻子,飞快指了指椅子,“你坐,我去搬一条新的来。”
说罢,他就跑去客房搬椅子。
跑过去倒是快,手碰上椅子后动作倒是越来越慢,时不时停下换个姿势再继续搬动。
丢人,常珩心里一定觉得我是小丑、撒谎精、骗子。
但一想到爸妈都还在,时幸又觉得丢人就丢人吧,丢的反正是他自己,他不想再丢爸妈了。
等他出现在房门口时,常珩挡住了他的路,时幸抬头,看着常珩倚靠在门框上,眼睛从手表上移开,抬眸,“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回房间的路了,客房就在旁边花了快五分钟。”
时幸眼睛转了一圈,不看常珩,挤开他把椅子搬进去。
常珩把门关上,走到书桌旁,把一个已经泛黄的厚笔记本推了过来,“这是我的竞赛本,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和我一起赶今年十二月的竞赛。”
时幸没想到常珩会和他分享这个,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不想以后学这两个专业。”
一般来说这类学科竞赛获得国家奖就有机会可以提前批入清北,但是同样的,学习的专业安排肯定是获奖专业优先。他上辈子的演员天赋可不能埋没了,搞科研学术这种将来万一要隐姓埋名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他这种张扬的人干,他适合舞台。
常珩并没有把本子收回,而是好奇盯着他,“你已经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时幸点头,“我要艺考。”
“艺考?是什么?”这个时期的常珩信息量不够,根本听不懂时幸的话。
时幸解释:“艺术生的考试,我想去演艺圈闯闯。”
常珩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但很快平静下来,“你想当明星?”
“嗯,”时幸点头,上辈子,他选择了走音乐路线,尽管声音条件和外貌条件兼具,人气也高,但他清楚自己适合演艺道路,比起自己常珩倒是更适合当歌手,“如果你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弹吉他唱歌,你不是说自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常珩蹙眉,思忖片刻后摇头,道:“我买不起吉他,唱歌也不好听。”
时幸“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划出一道难听的音响,“不好听?”
未来的歌坛天王说自己唱歌不好听,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常珩见他如此惊讶,轻笑一声:“这么惊讶做什么,我确实唱歌一般,之前给孤……咳朋友,唱歌,他们都不想听。”
时幸上前一把撑住他的肩膀,圆溜的眼睛认真道:“那是他们没品!没吉他我送你一把。”
“你怎么好像听过我唱歌一样?我记得我们才刚认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幸松开他,舔了舔嘴唇,眼睛看向别处,“呃,一般声音好听的人唱歌都不难听的,比如……我!我唱歌就很好听!”
他说的脸红心跳。
“嗯,有机会听听,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来你家。”
人家都这么说了,时幸自然不好拒绝,微微点头,“你想来就来。”
“真的吗?我听你爸妈说你不怎么带人回家。”常珩眯起眼睛,话语里都是诱导。
时幸咬了咬下嘴唇,狡辩,“那是我偷偷带人回来的,只有这次被抓了。”
“哦,”常珩转回身,从书包里拿出卷子,话锋一转,“写作业吧,一门课一张卷子明天下午五点返校,没多少时间了。”
时幸见自己有台阶下,乖乖坐了回去,他抽出一张数学卷子,好陌生,放回去。化学卷子,写到第三道选择题就卡住了。他又换了一张语文,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开始写,只不过四十分钟后,他开始找语文课本,古诗默写完全不会。
就在他翻动书本时,常珩终于停止了手下的动作,看向他,“你一个暑假全忘了?”
时幸刚找到,要把古诗写上去,闻言摸鼻子,继续下笔,“所以才希望你给我补补,不要让我下周开学考太烂。”
写完,他瞥了常珩一眼,对方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咚咚咚——”
“幸仔,还有那个小朋友,出来吃饭了。”
时幸立马起身,“走吧。”
只打开门就闻到了香味,时幸揽上妈妈的胳膊,“今天吃什么啊,妈妈厨艺又进步了。”
“你爸做的多,我就打打下手,你多夸今天菜好吃你爸零花钱就多给你点,知道不宝宝?”
桌上果然菜品丰富,金黄酥脆的锅包肉,表面包裹着一层亮色,红烧肉焖虎皮蛋勾引着味蕾,豆腐点缀着肉沫辣椒,竟然还有一年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的拔丝地瓜。
围裙还在时国庆身上,他把椅子拉开,让妻子先坐下,随后自己落座。
时幸看着眼前盛得满满当当的饭,鼻子一酸,埋头塞了一大口。
香软的米饭平平无奇,却越咀嚼越甜。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时幸泪流满面,妈妈连忙起身去抽抽纸,过去替他擦掉,嘴里安慰:“幸仔你怎么了,咬到舌头了吗,吐出来吐出来妈妈看看。”
时幸借着纸巾擤鼻涕,然后摇头道:“没有,饭太好吃了,我高兴哭了。”
其他人:……
“宁静,回来吃饭,随他去。”时国庆替妻子夹了两块拔丝地瓜。
“儿子夸你做饭好吃你咋不领情呢,再凶晚上你去客房睡去。”
这下时父闭嘴了,时幸轻轻推了推妈妈,“妈。”
“乖儿子,咱不理你爸嗷,他就这死傲娇样,其实比妈还关心你。”
“咳咳。”
……
“你爸妈关系真好。”常珩重新站在时幸的房间里。
时幸坐下,招呼他过来,规避父母这个话题,“嗯,来写作业。”
“不用了,都快八点了,本来我计划着吃饭前就走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打算整理书包。
时幸一把按住了他破旧的笔袋,“哎,这么晚了,你,你要不留我这好了,我爸妈刚刚都说客房给你腾出来了。”
“不方便。”常珩的手推开他放在笔袋上的手,将笔袋放到书包里。
拉链声响起,时幸还想着挽留一下,“方便的。”
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自己就是因为知道他无处可去才邀请他来家里的,但是好像原本常珩可以回宿舍的,自己似乎弄巧成拙了……
常珩见他一副做错事的拘谨,叹了口气,“谢谢你让我来你家,如果你想让我帮你补课,明早八点我来你家找你。”
时幸见没有招了,也闭上了嘴。
常珩背起书包,突然,时幸浑身一僵,那股熟悉的热浪翻涌而来,他下意识撑住了桌子,但脚底的绵软让他根本站不稳。
在常珩震惊的目光中,他的身子缩小,“啪叽”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