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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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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飞飞大摇大摆地晃进她们家,发现家里就像被炮/弹轰炸过,四面狼藉。双胞胎坐在废墟里扯着条皮筋,里屋传出叮呤当啷的杂响。

马飞飞吓一跳,还以为那伙秃瓢又临门了,跑进去一看,纪禾不知发了什么羊角风,拼命在那翻箱倒柜,活像条搜捕犬。

他大声喊她,高声叫她,她竟跟聋了似的,扯她胳膊也没反应,马飞飞嘟囔着,回到客厅,揪住双胞胎的辫子问:“发生什么啦?”

陈安妮张嘴喊:“飞飞~”

马飞飞弹她脑瓜子:“什么飞飞,叫飞哥!”

陈宝妮哭起来:“飞飞飞飞,我哥被坏人抓走啦呜呜呜呜——”

“没有。”纪禾像具尸体一样走出来,脸上不知是哭是笑,“就是没有,找不到,完了...”

她喃喃着一屁股跌坐下去。

马飞飞了解来龙去脉后,一拍大腿,痛声喊:

“造孽啊!”

纪禾突然站起来,马飞飞扯住她:“干嘛?”

纪禾说:“我要去报警。”

“你疯啦?”马飞飞说,“陈祈年不是还在他们手手上吗?撕票了怎么办?”

“警察一定可以把他救出来。”

“换了别人,的确像那么一回事,但现在面对的是乔老三,这话听听就得了,要当真,那就是你犯傻。你也在好时光泡了那么长时了,你以为那三楼每天接待的都是什么人?哪回查场不是人还没到话声先下来了?你现在报警,恐怕乔老三比他们还抢先临门。”

纪禾又颓丧地跌坐下去,像个被执行斩监候的监泵一样面如死灰:“那完了,都要死...”

马飞飞说:“还钱吧,说一千道一万还不都是二两银子的事。”

纪禾说:“我上哪儿凑那么多钱?”

马飞飞叹了口气。

他点燃一支烟,在嘴上抽了一阵,说:“不行我把房子卖了,应该还能值点钱。”

和马飞飞家自建的房子不同,纪禾他们家是租来的,不可能变卖换现。

这回轮到纪禾瞪大眼睛说:“你疯了?你妈怎么办?”

马飞飞悲凉地说:“我看她那个样子,也没几年好活了。”

郑沛珊整日整日的就在床上躺着,水喝不了几口,饭也吃不了几粒,好几次马飞飞都以为她一口气只进不出了,结果又缓过来,咻咻地残喘着,活像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吊死鬼。

“不行,”纪禾站起来,坚决地说,“郭润娣和陈永财已经把我们害惨了,不能再把你们拖下水。”

她说完钻进里屋。

马飞飞掸掉烟灰,看向天真无邪的双胞胎,把她们一左一右抱了过来,温柔地叹气说:“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没投个好胎呀,下辈子一定要醒目点知不知道?”

-

天气早凉了,隆冬在不知不觉间入侵。双胞胎似乎染了些风寒,睡梦中连声咳嗽,很快又被黑暗消弭。窗外有烟花噼里啪啦地响着,纪禾这才记起,今天好像是元旦。

纪禾睁着眼睛看数不清的黑暗,焰火声渐停,她又侧过身去看对面,那里是陈祈年的床,床上空空荡荡,盛满了漆黑。

纪禾用力回想着一些可能的线索。郭润娣和陈永财死时,和他们从香港溜回来相隔没几天,如果真的重达两公斤,那仅凭他二人的确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挥霍完,关键是这俩杀千刀的会把东西藏在哪呢?

她已经把家翻了个底朝天,连他们常去的酒场赌馆小吃铺子都走了一遍,实在没发现任何能称之为线索的东西。她想啊想,突然乔三意味深长的笑容跳入脑海。

他说,听说他们回来后不久就落水死了?

纪禾当时就觉着他口气古怪,似乎他并不认为郭润娣和陈永财的死是个意外。思及此,纪禾浑身被一层凉飕飕的冷气笼罩,难不成是谋杀?被人劫了道?可又会是谁呢?

纪禾思绪纷乱如麻。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回小时候,家里还只有她和郭润娣两个人,但是郭润娣脸上时常出现的笑容逐渐被忧愁取代。那天她穿着新衣裳第一次踏进校园,回来后却满身泥巴,她哭着说别的小孩子对她一点也不好,他们取笑她,骂她是没爹的野种,她眼泪汪汪地问她我爸呢?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郭润娣眼睛里红红的,搂着她什么也没说。她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好像老了十岁,精疲力尽地翻出了针线盒,替她缝补那件新买的衣裳。

衣裳胸口被扯烂了,郭润娣用一双巧手绣成了一朵白里透红的莲花荷,其上飞着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郭润娣手艺一直都很好,来到荔湾后便以此为生。她还往莲花荷里缝进去一枚硬币,她说是旧家的习俗,能消灾保平安。

纪禾见过她做类似的事情,她时常变戏法似的从某朵百合花或是红鸳鸯的图案里取出几张薄薄的钱币,衣裳拆了又缝缝了又拆,竟跟刚买来时没什么两样。

郭润娣将补好的衣裳重新穿到她身上,拍着那朵招展的莲花荷冲她眨眨眼:“藏好了,可不许掉。”

纪禾流着泪醒来。

-

“起来!”

马飞飞被一巴掌拍醒,睁眼看到纪禾惨白如尸鬼的脸,吓得险些失声尖叫,他揪着被子压低气音:“你他妈又闹哪样!”

“跟我走。”纪禾说。

“私奔?不合适吧?”

“做梦。”纪禾拽他起来,马飞飞忙不迭抓紧下滑的被子,说:“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你想看也不必这么猴急吧?”

“.....”

纪禾嘴角抽搐:“裸/睡恶不恶心?”

“比你三更半夜扒人被窝还恶心?”马飞飞说,“愣着干嘛,真想看我穿衣服啊?那可是另外的价钱我告诉你。”

“......”

纪禾转过身去。

马飞飞这才看到她手里拿的铁锹,他一边套裤子一边问:“拿这东西干嘛?”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马飞飞像个小脚公公,一路小跑着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路胆颤心惊地念叨,“回家吧,回家吧好不好?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啊?刨人家祖坟也就算了,还刨自家祖坟?这都不是折寿的事了,这他妈要遭天谴啊!”

纪禾踏着漫天星光往小南山赶,边说:“当初我嫌麻烦,他们的衣服一件没烧,直接扔棺材里了。郭润娣是袖里藏钱的好手,说不准她把东西缝进衣服里了。”

马飞飞心急火燎:“过了这么久,别说人,衣服都化成灰啦!”

纪禾头也不回地说:“只要那东西没化成灰就行。”

马飞飞要哭了:“造孽,真是造孽啊...”

很快两人到了坟头处,时隔半年,隆起的土坡已经覆满森森的绿茵。饮饱了人血啖尽了人肉的土壤催生出无数鬼草,屠戮一般向着四周疯长,那块墓碑像掉进蛛网的蝇虫,被肢解地命若游丝,手电光一打,只能勉强照见一两个石刻的字。

天上的月被焰火炸得遍体鳞伤,洇出血红的颜色。

纪禾感到一种视死如归的苍凉与悲壮,把铁锹一顿,说:“干吧。”

她下了一铲子,鬼草齐声嚎唳,乍起一丛惊飞的老鸹,老鸹凄声叫着,像无数重叠的暗影,遮天蔽月地一晃而过,又徐徐落到光秃秃的树梢头。霎时间,树梢开满了乌银色的梨花。

纪禾惊魂未定。

那些黑鸦闪烁着粒粒分明的眼睛,时不时扇动翅膀,发出一两声怪叫,好似威胁。

马飞飞双手合十,朝天念诵:“...列祖列宗在上,马家小辈并非有意为之,实乃迫不得已,先祖宽宏无量,不计小辈之过...玉皇大帝,观音娘娘,菩提祖师,圣母玛利亚,耶稣大老爷...”

等他念完这一长串,纪禾已经刨出一个狐狸坑了。

马飞飞冲那块碑说了句:“多有得罪!”就挥起锄头捣了下去。

月影渐渐西斜,朦胧的月光像烧尽的烛泪,淅淅沥沥地流下黧黑的天际。山风穿林越树而来,冷不丁舔向两人被汗水溻湿的背脊。

马飞飞一哆嗦,嘴巴继续振振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叔,姨,这可怪不了我,谁让你俩作孽...玩大了,这回你们真是玩大了,惹得全家一镬泡...咱有言在先,这并非我的主意,千万别来找我啊,要找就找你女——呕!”

马飞飞被一阵扑面来的酸浓腐臭熏了个七荤八素,他晕头转向连滚带爬地爬上去,跪倒在地大吐肠水。

纪禾定力非凡,卯足一口气,愣是忍着那股无孔不入的烂味又接了几铲子。很快,两副廉价的薄皮棺材逐渐显露出它饱受蚕食的颓样。

这时的气味已经无法用恶臭来形容,而是一种堪比生化武器的毒泷,以摧枯拉朽之势熏跑了冬眠的野蛇和夜游的山雉,却招来了更多的食腐乌鸦。那丛树梢似乎开得愈发浓缛了。

纪禾上去换了口气,又迅速跳下去,把两副棺材从尸蛆暗生的土壤中清理出来。

“下来!”纪禾喊。

虽然薄皮棺材木料劣质做工粗糙,但仅凭她一铁锹,要想撬开也不大现实。

马飞飞还在做心理建树,三两只乌鸦率先落了下来,漆黑的嘴喙“笃笃”地啄着棺材,仿佛在扣响阴曹地府的大门。

“老子豁出去啦!”马飞飞一咬牙,死士般跳下墓坑,两脚蹬进软趴趴的土壤里,立即发出种“吧唧”的黏腻声响,活像踩了泡热狗屎。马飞飞憋着气说:“你他妈欠我的!以后不还老子跟你没完!”

两人把铁锹抋进棺缝里,一合力,沉重的“嘎吱”一声,棺材上盖像受到某种强大的气功作用,嘭的炸开飞出去老远,砸中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狐狸。

接连撬开两副棺材,刺鼻的尸臭争先恐后喷涌而出,两人定了片刻,立即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匍匐在地呕出一滩浓稠泛绿的酸水。

“我干不来...我真干不来...”马飞飞气若游丝地说。

纪禾把胃里那点东西全吐干净了,她虚脱般坐在地上抬眼看,树梢头那丛乌鸦就像场黑色的雨,簌簌飞落,顷刻便将曝露在外的陈尸化作一场食腐的盛宴。

而光秃秃的树桠上只剩一只奇怪黑猫的影子,两点碧绿的磷火幽幽浮动。

她和它对上视线,在无声的阴风中想起了那个短暂的幻梦,想起乔三说,你们继承了他们的基因他们的血脉他们的名字甚至是他们的房子,就得替他们解决眼下这个问题,想起充当人质的陈祈年,临走前迟疑地问她,你会来接我回去的对吗?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目光异常冷冽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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