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外,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半空,将青石板晒得发烫。百姓们挤在衙门口,踮着脚朝里张望,议论声此起彼伏。自从新任知府贾宝玉到任,这扬州城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再没平静过。
大堂内,气氛凝重如铅。贾宝玉身着官服,端坐在案前,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跪着的盐商马世才。马世才此刻面如土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了前襟。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贾宝玉猛地一拍惊堂木,那声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案上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他抓起毛笔,在供词上奋笔疾书,墨汁飞溅如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本官今日偏要治你这‘盐老鼠’的罪!”
马世才浑身一震,那句诗他懂,可此刻从贾知府嘴里冒出来,却让他心惊肉跳。更让他害怕的是,贾宝玉此刻眉宇间的狂傲之气,竟与十十年前那个不要命的林如海如出一辙!想当年,林如海也是这般铁面无私,不畏权贵,最后却落得个悲惨下场。
“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宝玉掷下签子,声音冷得像冰,“没收私盐,充作赈灾之用!”
衙外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这已是本月第三个被严惩的盐商,贾宝玉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扬州官场人人自危,也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退堂后,师爷周瑞安小跑着追上宝玉:“大人,马世才可是汪如龙的妻弟啊!这...”
“那正好。”宝玉解下腰间白鹤香囊,取出里面发黑的银针,“昨日有人在我茶里下毒,这针试出来的。”他将针尖在周瑞安眼前一晃,眼神中透着寒光,“告诉汪如龙,本官命硬得很。”周瑞安看着那发黑的银针,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暗为汪如龙捏了把汗,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位新知府的胆识。
回到书房,宝玉刚推开窗透气,一支弩箭就“嗖”地钉在窗棂上,箭尾缠着张字条:“三日之内,滚出扬州。”宝玉冷笑一声,提笔在纸条背面写下“蚍蜉撼大树”,原样绑回箭上,朝窗外随意一射。远处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宝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眼神坚定,仿佛在向那些暗处的敌人宣告:我,贾宝玉,绝不是轻易能被吓退的!
“老爷!”茗烟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拿着个漆盒,“刚收到京里八百里加急!”
漆盒打开,是皇帝亲笔手谕。前半篇嘉奖他清查盐税的功绩,字字句句都是赞赏;后半篇却话锋一转:“然政贵有恒,不必速成...”分明是警告他别太过火,做事要适可而止。
宝玉将手谕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转身时,他瞥见铜镜中的自己——那眉目间的桀骜,恍惚是前世揽月摘星的李白。是啊,前世敢让贵妃捧砚、力士脱靴,今生难道还怕几个蠹吏奸商?
“备轿,去盐场。”宝玉的声音斩钉截铁。
扬州盐场临海而建,远远望去,白花花的盐垛如山连绵,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可这表面的繁华下,却藏着无数盐工的血泪。宝玉刚下轿,就听见凄厉的哭喊声。循声望去,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盐工正被鞭打,背上血肉模糊,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住手!”宝玉厉喝一声,快步上前。
持鞭的监工满不在乎地瞥了宝玉一眼:“这老东西偷盐...”
“偷盐?”宝玉蹲下身,从老盐工破鞋里倒出的不过是些盐渣,“就为这点盐渣,要人性命?”
监工撇嘴:“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这都是规矩...”
“好个规矩!”宝玉怒极反笑,眼中燃烧着怒火,“来人,让他也尝尝这规矩!”
当天夜里,宝玉在盐场召集全体灶户,灯火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宝玉站在高处,大声宣布减免三成课税。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跪地,哭声、感谢声交织在一起。有个独臂老人颤巍巍捧了碗有些发黑地盐:“大人,这是小老儿攒的‘救命盐’,您...您带着防身。”宝玉接过那碗盐,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为民做主的决心。
回城路上,意外突然发生。马车突然失控,朝着断桥冲去!千钧一发之际,宝玉抓住岸边老柳枝桠,眼睁睁看着马车坠入激流。水花四溅,溅湿了他的衣裳。茗烟从水里爬出来,手里抓着截断的缰绳,气喘吁吁地说:“老爷...有人...有人割了缰绳!”宝玉望着湍急的河流,眼神冰冷,他知道,这是那些人对他的又一次警告。
浑身湿透地回到府衙,宝玉却发现寝室被人翻过。床头挂着的黛玉画像被刀划破,妆奁里的白鹤香囊不翼而飞。那香囊里不仅有黛玉的青丝,还有她孕期亲手绣的平安符,对宝玉来说,那是比性命还珍贵的东西。
“找!翻遍扬州城也要找回来!”宝玉第一次失态怒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愤怒。仆人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四散寻找。
三更时分,一个血淋淋的包袱扔进院子。打开一看,是香囊残片和一只断手——戴着汪府管家的戒指!宝玉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汪如龙付出代价!
次日清晨,按察使突然到访。这个素来与盐商交好的长官,居然亲自送来新茶:“贾大人年轻有为,但也要懂得‘刚则易折’的道理啊。”
宝玉拨开茶叶,发现杯底沉着张字条:“暂避锋芒”。
“多谢大人关怀。”宝玉将茶一饮而尽,目光坚定,“下官记得有句诗——‘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按察使脸色骤变,茶杯“当啷”掉在地上。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知府如此固执,油盐不进。
当夜,宝玉高烧不退。太医说是中了“千日醉”,一种慢性毒药。药铺老掌柜连夜献出祖传解毒方,却缺一味“龙须草”,只生在悬崖峭壁。
“我去!”茗烟红着眼就要出门。
“等等...”宝玉虚弱地拽住他,从枕下取出个布包,“带着这个。”
布包里是那独臂老人给的“救命盐”。茗烟不懂何意,还是塞进怀里。
悬崖边,茗烟果然遭遇埋伏。刺客们蒙着面,手持利刃,将他围在中间。危急关头,茗烟想起宝玉交给他的“救命盐”,他猛地将盐撒向刺客眼睛,趁对方惨叫时采到药草。
药煎好了,宝玉却牙关紧闭。老医者叹道:“除非有人以血为引...”
“用我的!”一个清脆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个青衣小婢挽起袖子,眼神坚定,“我爹是前任灶户首领,被汪如龙害死的。贾大人为我们申冤,就是再生父母!”
服下解药,宝玉昏睡三天。梦中他看见李白在江边独酌,转头对他笑道:“小子,做官比写诗难吧?”他想回答,却见江水突然化作血浪,无数盐工枯骨从水中伸出手...
“大人醒了!”
宝玉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独臂老人、药铺掌柜、青衣小婢...还有更多素不相识的百姓。他们手里捧着鸡蛋、草药、平安符,安静地等一个奇迹。
“拿...拿纸笔来。”宝玉嘶声道。
他颤抖着写下“虽九死其犹未悔”,让人贴在府衙大门上。消息传开,汪如龙连夜转移赃银,按察使急发公文称病告假,扬州官场迎来短暂的天朗气清。
但宝玉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他摩挲着残缺的白鹤香囊,望向北方——那里有他挚爱的妻儿,也有虎视眈眈的朝堂暗敌。
“茗烟,去请最好的绣娘来。”宝玉轻声道,“这香囊...得补好。”
之前寻回的香囊已经破了个洞,贾宝玉想要把它修不好,免得日后林黛玉发现了又好难受。
窗外,初夏的阳光照在衙门口的明镜高悬匾上,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照亮了贾宝玉前行的路,也照亮了扬州百姓对未来的希望。
扬州知府衙门的晨雾还未散尽,贾宝玉已在书房铺开盐政图册。烛火摇曳下,他用朱砂在地图上重重圈出三处私盐集散地,墨痕力透纸背。案头摆着新收的密信,字迹潦草却字字泣血:“汪如龙勾结海盗,将私盐混在漕粮中北运。”
“大人,绣娘到了。”茗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走进来的老妪捧着修复如初的白鹤香囊,金线绣的鹤羽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贾宝玉接过香囊时,发现夹层里多了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写着:“汪府近日雇了十名黑衣杀手,行踪诡秘。”他将纸条凑近烛火,目光却落在墙上“虽九死其犹未悔”的题字上。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明黄色的绸缎在晚风中轻轻飘动。皇帝手持密折,看着暗卫传回的扬州近况,眉头紧锁。折子里详细记载着贾宝玉如何乔装暗访盐枭巢穴,如何在雨夜拦截运盐船队,又如何在公堂之上怒斥按察使的亲信。“这宝玉,倒真有几分当年林如海的风骨。”皇帝喃喃自语,想起那个直言敢谏、最终客死异乡的御史,不禁叹了口气。
乾清宫的烛火彻夜未熄,皇帝反复思量着扬州局势。次日清晨,他踱步至贤妃贾元春的宫中。金丝楠木屏风后,贾元春正在为菩萨像添香,听闻圣驾到来,慌忙起身行礼。
“妹妹,你家二弟在扬州,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贾元春心头一紧,强作镇定:“臣妾听闻,胞弟不过是尽些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皇帝将密折递给她,“他这雷霆手段,怕是动了不少人的奶酪。那些盐商联名弹劾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贾元春看着密折上记载的险象环生,指尖微微发颤。深夜截船时险遭毒箭,微服私访被暴徒围攻,桩桩件件皆是生死一线。皇帝见她脸色苍白,语气缓和下来:“不过,他一心为民,倒也难得。朕已加派了暗卫,定保他平安。”
贾元春跪地谢恩,眼中含泪。当晚,一封加密家书便快马加鞭送往贾府。
荣国府内,林黛玉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海棠出神。自宝玉赴任扬州,她每日都要对着南方发怔。当贾元春的信送到时,她捏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信中虽未详述危险,却字里行间透着担忧。
“我要去扬州。”林黛玉对闻讯赶来的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喜色:“这京城多安稳,何苦去那是非之地?况且孩子还小......”
“正是因为扬州危险,我才更要去。”林黛玉目光坚定,“我轻装简行,不带奴仆,明日便启程。”
次日破晓,一辆朴素的马车驶出贾府后门。林黛玉身着素色布裙,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为宝玉新绣的护腕,还有儿子的胎发。车窗外,晨雾弥漫,她望着渐渐远去的京城,心中默念:“宝玉,我来了。”
而此刻的扬州,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汪如龙站在自家密室中,望着墙上的人皮地图狞笑。地图上,知府衙门、盐场、漕运码头都被插上了黑色小旗。“来人,把那批‘货物’连夜转运。等林黛玉一到扬州......”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就该让贾宝玉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