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尔嘉话音刚落，自己也琢磨出些不对劲来。她抬起头，看见乔一南维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手里的筷子僵持着，中间夹着的那块肉早就自个儿滑落到餐盘里去了。

坏了。她在心里暗道一声。一时没注意，把乔一南当做同事讨论起案情了，居然还给她委派了调查任务……

“呵呵，”唐尔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觑着乔一南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就是自己瞎想。嗨，咱们刚才那样草草扫一眼，怎么能记得住报名者的脸呀，你说是吧……”

乔一南有些困惑地看了唐尔嘉一眼，没有追问。不知想起什么，她倒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唐尔嘉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话题岔了开来。

可她没想到，在两天后的补课小组上，乔一南自己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乐萱。”她推了推唐尔嘉，“你还记得你那天说的，剧本杀社团的新社员有些不对劲这件事吗？”

还在化学题中苦苦挣扎的唐尔嘉猝不及防：“啊？你说什么……”她猛然回神，发觉眼前的两个人都端端地看向她，一时之间内心警铃大作：“怎么了吗？你这是告诉……”

乔一南点点头：“我把这件事告诉乔洋了。”见唐尔嘉眉头一皱要说些什么，她伸手阻拦：“你先别急，我告诉他是有原因的。”

唐尔嘉只好咽下自己嘴边的话。

“你应该知道，乔洋在学生会秘书处任职吧？”见唐尔嘉点头，乔一南用胳膊肘捅了捅楚子复，楚子复从包里拿出一份名单。

“社团招新之后，社团新进成员的名单会最终汇总到秘书处。所以……”

“所以这就是剧本杀社团的新社员名单？”唐尔嘉眼前一亮，接过表格翻看起来。名单上有男有女，有两三个女生的名字后面都标注了几行小字。

“性格内向”，“父母外出、留守在家”，“家境贫寒”……

唐尔嘉：“这是……？”

“这是我和乔洋一起写的。静临不大，这几个女生跟我们或多或少都曾有过接触，我还去跟别的班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大概能总结出这么几个特点。”

乔一南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乐萱，蔡依然为什么要把她们招进社团呀？说实话，她们这么内向，根本不适合玩剧本杀这种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游戏。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唐尔嘉敏锐地察觉到乔一南与平时不同的情绪：“怎么了一南？这里面，有你要好的朋友吗？”

乔一南哽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没、没有，我就是有点在意。”

唐尔嘉收回视线，这张名单对她来说非常珍贵，也许就是打开波莉莉案的突破口。

咦？

唐尔嘉：“乔洋，你不是报名了剧本杀社吗？怎么名单上没有你？”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楚子复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手到鼻梁边才意识到这具身体并没有戴眼镜。“报名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没有通过的通知。所以，我转而报了电影社，已经顺利通过了。”

“电影社？”乔一南一脸困惑，“社团招新不是只能在招新日那天现场报名吗？你接到没通过的通知已经第二天了诶。”

楚子复点头道：“的确，电影社的报名表是和未通过的通知一起来的，而且是通过电影社社长缪文杰的手一同传达给我。”

乔一南更疑惑了：“什么？你是说缪文杰帮忙送了剧本杀社的通知，又额外给你提供了报名表？为什么呀？他跟蔡依然很熟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楚子复摊了摊手，“他都送过来了，我也没有不收下的道理。所以我现在和你们一样，都是电影社的社员了。”

唐尔嘉默不作声地听完乔一南兄妹的对话，大脑已经飞速转了起来。看来剧本杀社不仅在女社员的选择上存在偏好，男生想要进入社团也得符合一定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呢？他们进行这些选择又有什么用意呢？

她扫过名单上这些陌生的名字，在她的记忆里，波莉莉案发后，她并没有和这些学生接触过。

难道……波莉莉真的是自杀？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把剧本杀社撕出一个口子，引得警方进行调查吗？

见唐尔嘉眉宇紧蹙，楚子复敲了敲桌面：“好了，大家都别再纠结了。下周三就开始社团活动了，电影社的活动室挨着剧本杀社。到时候我们多留个心眼，也许就能发现什么了。”

“至于现在……”他指了指桌上的练习题，“别忘了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哦。”

乔一南成功被带跑偏了思路，唉声叹气地做起题来。唐尔嘉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脱开身，看向对面的楚子复时心里暗暗一沉。

这家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插手进她的调查了。

楚子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冲她坦然一笑。

罢了，或许他还真能提供什么助力呢？

唐尔嘉收回视线，顺势把杂乱的情绪一并收好。

只要他不阻碍我的调查，就让他参与参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高中的学习生活简单枯燥日复一日，这就显得社团活动更加弥足珍贵。静中号称素质教育，每周三的晚上会空出一个晚自习的时间供高一高二的学生进行社团活动。电影社的社团活动在5楼的社团活动室1，毗邻剧本杀社常年占据的社团活动室2。本次放映的片名是《A字仇杀队》，来观影的社员很多，唐尔嘉她们到的时候，只能在后排占据两个位置。

坐下没一会儿，乔一南忽然捂住了肚子：“乐萱，我肚子有点难受，去趟洗手间。你帮我看着位置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唐尔嘉点点头，目送乔一南一路小跑着从后门离开。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电影社社长缪文杰已经在讲台上开始调试放映用的投影仪，唐尔嘉遥遥看了看他，心下感叹了一句：

蒋乐萱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

她百无聊赖地环顾周遭，和门口走进来的清瘦身影对上视线，遥遥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楚子复也不客气，径直从唐尔嘉走过来，坐到她身旁。趁着乔一南不在，唐尔嘉压低声音：“你怎么不当旁观者了？”

楚子复轻笑一声：“就我一个人当有什么用？其实那天之后，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道个歉。抱歉，我之前说的话确实过于冷酷了，我不该这么说的。”

唐尔嘉抬了抬眉毛。

楚子复继续道：“我也想为我当时的话稍微做点解释。你也知道，我是个律师，最忌讳的就是跟委托人盲目共情。我们虽然受人委托替人办事，但是常常会有委托人出于各种原因不跟我们说实话。真假掺杂的谎言我听多了，所以我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一个较远的位置，比较理性地去看待问题。所以……”

“所以你那天说要做旁观者，也是这个原因？”唐尔嘉接过话头。

楚子复点点头：“是的，我不是针对波莉莉，其实都来到这里了，我也很想帮助她。但是，我希望你也能多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因果相依，如果我们贸然地改变时空，未来是否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你们聊什么呢？”

乔一南的出现适时打断了楚子复的话。唐尔嘉本就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聊，顺势转移了话题：“没聊什么，这不是看你一直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嘛。”

乔一南一脸狐疑地来回打量他俩，小脑袋瓜子忽地发动起奇妙的想象力来：“乔洋，你可别打我们乐萱的主意。我告诉你，她可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唔唔唔！”

唐尔嘉温柔地捂住乔一南的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好了，电影要开始了，别说话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电影按时开始播放。《A字仇杀队》是一部复仇电影，里面不乏打斗场景，各种音效轮番上阵，成功吸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唐尔嘉平日里工作繁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观看电影。她看得津津有味，正看到一个恋童的教宗因即将到来的复仇而发出一声惨叫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吃痛的惨叫。

她立即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同学正看得出神，没有一丝异样。

难道是我听错了？

不对，那声音比较尖利，一听是女性的声音。电影里的教宗明明是个男性……

她转过头，看见楚子复也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心下定了大半。

这声音分明是从剧本杀社的方向传过来的。

难道是……

唐尔嘉心下一紧。她想借口去洗手间，顺便去剧本杀社的窗户看看。刚要起身，却发觉手臂被人拉住。

她抬起头，看见楚子复冲她摇了摇头。

唐尔嘉心里很乱，但她向来不是个犹豫的人，正要挣脱楚子复的手，却发觉电影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些。她抬眼看去，缪文杰正站在讲台上，慢慢地把电影音量放大。

见大家看过来，他微微一笑：“有些杂音，大家专注欣赏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