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拨到晚上7点。
唐尔嘉安顿好波莉莉，这才得暇打开手机。这一看不得了，乔一南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倒是楚子复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事出紧急！在小超市后面的草地那儿见！」
「一南在我这儿。」
「她在哭。」
反正已经翘了晚自习，唐尔嘉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另外也有些担心乔一南的情况。总不可能再被骗一回吧？她自嘲了一声，便往小超市去了。
避开保安的视线，她总算见到了楚子复和乔一南，乔一南正抽抽噎噎地不知说些什么，看见唐尔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乐萱，文文她得怎么办才好呀？”
一小时前，李文文寝室内。
“你、你说什么？”乔一南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跟肖迪拍了私密视频，现在被泄露出去了？”
李文文泫然欲泣：“你、你不都听见了吗！求你别这么大声，让别人听见我还怎么做人呀……”
乔一南赶紧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那、那我有什么办法……”李文文一边啜泣一边道：“我以为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呀。我、我太喜欢他了，如果没有他，我在剧本杀社早就被蔡依然欺负死了……”
乔一南：“那也不能……”
李文文羞愤地甩开乔一南的手：“行了，不用你假好心！你以前不是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吗？结果进了高中不同班，你立马就把我忘了！现在你有其他的好朋友了，可我，可我只有肖迪了呀！”
说完，她埋头大哭起来。
听完乔一南的描述，唐尔嘉微微皱眉：“李文文和肖迪的事情，你之前就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乔一南抽抽噎噎的，语句破碎几不成句：“我……她……她不让我说……他、他们就是在、在剧本杀社认识的。”
唐尔嘉与楚子复对视一眼，唐尔嘉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情的？”
“还不是因为你说要留意下剧本杀社的新进社员，我看了名单，发现李文文也在上面。”随着叙述，乔一南哭腔渐弱，说话也越来越清楚：“所以我就去找她了解剧本杀社的情况。一开始她状态很差，没想到很快她就开心起来，跟我说她恋爱了。就连心言的邀请码，也是那时候她给我的。”
心下了然，唐尔嘉抬起视线，毫不意外地看见楚子复愈发难看的脸色。
“我猜……”她斟酌着语句，“你也有坏消息要告诉我们吧？”
三分钟后。
“我的天呐，他们这跟□□有什么区别啊？”乔一南听得目瞪口呆，已然忘了哭泣：“不配合他们作弊就威胁要找人拍我的视频？这算什么，挑软柿子捏吗？”
说着，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我怎么会是软柿子呢！他们居然敢小瞧我！”
唐尔嘉“啪”地拍下她紧握的小拳头：“别逞能，他们人多，不好对付。”
乔一南想起什么：“所以你前面刚见到我的时候一直追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就是因为这个？”
楚子复点了点头：“总之，男生都不可信，高考之前你不许谈恋爱。”
没等乔一南吐出那句“什么鬼”，唐尔嘉先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又不是只有男生。别忘了，谢婷恐怕也曾帮他们偷拍过女生的视频作为要挟，所以才冒险当着大家的面摔坏手机。只靠防，是防不住的。”
眼下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晰了。黄一泽以剧本杀社团为核心，构建了一个层层包络的关系网。通过每次社团招新，他们挑选内向、胆小、家境不佳的女生进社团作为猎物。蔡依然、谢婷负责扮演施压的坏人，等到这些猎物再也承受不住被欺负的压力之时……
通过层层选拔、自愿把把柄交到黄一泽手里的男生们出现成为“拯救者”。被救下的女生被以“恋爱”的名义予取予求，而尝到甜头的男生们甘愿听命于黄一泽。
好一张缜密的关系网！
“为今之计，”唐尔嘉吐出一口气，“只有尽快找到剧本杀社、黄一泽的小团体之间存在恶意关系的证据，把这些公之于众，才能彻底确保一南的安危。接下来这些天我会和一南每天都在一起，不让她落单。”
她拍了拍楚子复的肩膀：“也不要太担心了。”
乔一南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就是就是。哥，我觉得你做得对。凭什么被威胁就要配合作弊啊？作弊这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只要配合他们一次，他们就会觉得抓到你的把柄，之后想拒绝都没办法。我看黄一泽就是抓不到你的小辫子，才故意说要拿我开刀。真让他来也没那么容易做到的。”
“走吧。”她站起身，抹了抹脸上已经干透的泪痕：“为了庆祝你干得漂亮，我请你吃雪糕！”
小超市门口，乔一南蹦蹦跳跳进去挑雪糕了。确认过店里没有其他学生，楚子复站在店门口，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态。
“这次是我不对。”他叹了口气，“是我太冒进了。”
唐尔嘉：“别多想。只要你接近黄一泽，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有我在，一南不会有事。”
“可是，如果我们不在了呢？”楚子复看向店里的乔一南，“我们都不知道哪一天睁开眼，会不会就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唐尔嘉沉默了。这是他们当下最大的、最不可控的变数。
“我觉得，心言社区跟黄一泽可能有很大的关系。”楚子复把黄一泽说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很有可能，静中的心言社区就是黄一泽建立的。”
唐尔嘉微微皱眉：“你的推测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黄一泽只是一个高中生，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去构建他自己的势力和这么大体量的社区吗？”
“我总觉得……”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组织着语言：“他好像在模仿、复制什么人的行事方式。”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唐尔嘉脑海里灵光一闪，就见楚子复和她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
“他的父亲，黄鲲！”
黄鲲，黄一泽的父亲，同时也是凌水市鲲鹏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提起黄鲲，唐尔嘉只记得自己在黄一泽的档案上匆匆一瞥，其他的就只剩下黄鲲在新闻上的模糊身影，和其他事业有成的中年人没什么两样。
但回忆起当初波莉莉案时，楚子复作为黄鲲聘请的律师出现时，黄一泽表现出的那种失控，都在说明他对父亲的在意。
他想要成为父亲的骄傲，父亲就是他的模仿对象。
唐尔嘉：“对了，你是黄鲲聘请的律师，你和他有过直接接触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子复摇了摇头：“黄鲲不是专门聘请的我。鲲鹏和我们德鸿律所有业务合作关系，听说黄一泽出事，黄鲲让秘书联系律所为他指派一名律师。当时从案件表面上看，波莉莉是人为导致坠楼的可能性很大，律所合伙人觉得很有可能是刑事案件，就派了我过来。”
唐尔嘉轻轻咬了咬右手指节，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如果黄一泽真的是在模仿黄鲲的行为模式，那么在商界行走多年的黄鲲也很有可能行事不择手段，犯下一些尚未被查出的违法过错。
“先别想黄鲲了，我们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信息还太少。”楚子复出言打破了沉默：“总之我们得加快些进程了。我担心我们俩走后，会给乔洋、乔一南和蒋乐萱都惹上麻烦。我们走之前，至少得把黄一泽送出静中。波莉莉这边怎么样？有什么新进展吗？”
唐尔嘉：“波莉莉目前对我放下了心防，我还在持续观察她，短期内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黄一泽这边，你还是先别接触了。既然波莉莉也是黄一泽那张关系网里的受害者之一，说不定从莉莉这边突破，也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把黄一泽送进去。”
楚子复眉头紧锁，沉默着点了点头。
***
一连几天，楚子复的状态都不太好。每天上下学，他都要跑去6班接送乔一南上下课，就连体育课也不例外。不仅如此，上课他也逐渐听不进去，脑子里满满都是黄一泽的威胁。
「我一定会让她的视频传遍静中每一个人的手机。」
这句话仿佛一句魔咒，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在楚子复大脑里播放。当他偶尔回头时，坐在最后一排的黄一泽会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目光，然后冲他投过来一个挑衅的笑容。
该死！
楚子复捏紧了拳头，在抽屉里狠狠地锤了一下。
下课铃声响起，马上到饭点了。教室里的人散得很快，楚子复心烦意乱地收拾着东西，一抬头，发现前桌坐下一个人。
是缪文杰。
他回头看看，确认黄一泽和他的小跟班都不在附近。心下明白缪文杰是有话要说，索性掏出手机给唐尔嘉发了条消息，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你后悔吗？”
楚子复抬头看见缪文杰的后脑勺，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便回答道：“后悔什么？”
缪文杰：“我给过你机会的，你本来都不必和黄一泽扯上关系。”
楚子复明白过来，缪文杰指的是剧本杀社的未通过通知和电影社的报名表。他想了想，轻叹一声：“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剧本杀社竟然是这个鬼样子。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缪文杰笑了一声，“看来你还不明白，黄一泽这样的人是毒药。他迟早会让你失去你最珍惜的那个人。”
“最珍惜的人？”楚子复皱了皱眉：“他让你失去谁了？”
“无所谓了。”缪文杰站起来，最后一句话越来越远，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反正这一切，很快都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