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
蒋霏霎时血液倒流,只觉得浑身发冷。路峰乾居然会重新提起那个贱人!明明……明明连他自己都对她厌恶至极,这么多年都没给过那个女人的儿子一点好脸色。
就因为公司,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消息,路峰乾甚至恬不知耻地搬出那个女人跟路余打感情牌!那她的宥嘉怎么办?!
蒋霏眼底猩红一片,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对父子修复关系!路家只能有宥嘉一个继承人!也只有宥嘉才配接手路家的产业!
电话那头陷入了谜一般的安静。路余皱了皱眉,有些意外蒋霏的反应。按理说,以蒋霏的性格,在听到那些话后势必会暴怒,就是直接摔了手机他也毫不意外。
但现在蒋霏的反应却离奇到让他愈发怀疑路峰乾到底还对他隐瞒了多少真相。知道从蒋霏这里套不出什么东西,路余也不再忍着恶心跟她虚与委蛇。
“生日宴上没来得及和路宥嘉送祝福,麻烦帮我代为转达。看在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我祝他早死早超生。”
说完,路余就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
一抬头就撞上了梁成修的视线。刚刚还气势凌人的路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底的寒意还没散,冷着张脸问他:“看什么。”
总共也没几个碗,梁成修早就收拾完摆回柜子里,在这看了好半天他跟那位后母打电话。
梁成修唇角微勾:“难得看你骂人。少见,想多看看。”
路余冷着的脸顿时僵住了,一时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梗着脖子别过头:“我没骂人。”
他说的明明都是实话,而且半个脏字都没有。
“嗯。”梁成修笑得更不收敛了,胆大包天地凑近揉了揉他的脑袋,“有进步,总算不自己忍着了。”
路余没管他浑水摸鱼作乱的手:“少见多怪。”
梁成修跟着他一路走到沙发前坐下,路余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盘着腿把自己塞进沙发里,过了会后才闷声道:“你先回去吧。”
梁成修坐在他身边,知道他确实没心情,便也只是温声问:“想一个人待会?”
“嗯。”
“好。”梁成修动作很轻的摸摸他脑袋,“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在。”
“嗯。”
出租屋收拾的很干净,梁成修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袋厨余垃圾,屋子里很快便陷入一片寂静。
路余翻了个身横躺在沙发上,脖颈卡在沙发扶手处,睁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他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想明白过。
他包养梁成修,是为了找一个寄托情感的目标,以金钱关系来确保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够有所回应。
可刚刚明明也只有他们两个,在真的意识到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他可能会忍不住跟梁成修倾诉、剖白自我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抗拒。
比起跟其他人倾诉,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消化情绪。可等到真的一个人独处时,他又矛盾地觉得孤独。
路余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如果刚刚在他身边的是他上辈子认识的Raie。说不定他真的会一时冲动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摊开摆在他面前。只可惜现在他才19,距离遇上那个Raie还有起码四年。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地现在就去找那个人,对方或许还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所以还是一个人待着好了。
路余在心里想,又忍不住开始回忆路峰乾上午说过的那些话。记忆里灰暗的童年随着那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重新浮现在眼前。
他上辈子真的是愚蠢透顶了。对着蒋霏叫了二十多年的妈,给她的儿子做骨髓移植毁了自己的人生,甚至连死都是因为蒋霏和她的儿子。
他二十四年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蒋霏操纵下,被毁得七零八落。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路余从背包的夹层掏出个厚厚的皮质笔记本,把这一天的所经历的事情通通写进了本子里。写完后,才仔细收好本子,抱着小鲨鱼上了床。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星星黯淡到几乎看不清。
路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许是因为换了新环境,他的睡眠变得更加困难起来,连音乐都不管用了。
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路余最终还是躺回到了沙发上。出租屋的客厅摆了台电视,或许房东装修的时候没打算让它派上什么用途,也可能是没来得及拉网,电视打开后只有最简单的几个CCXV的频道。
路余随便找了台在播狗血伦理剧的频道,把音量调小到只剩似有若无的丁点动静,抱着小鲨鱼坐了很久,这才终于勉强睡了过去。
梁成修隔天早上来到出租屋时,看到的就是他连条薄毯都没盖,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甚至眼底还泛着淡淡的乌青。
梁成修没忍心叫醒他,见电视还开着,放着不知道哪一年的狗血虐心大戏,画面里的主角一边动手一边破口大骂,虽然声音被关得很小,但还是怕吵到他,于是小心把电视关了,接着进了卧室,从柜子里抱了条毯子出来。
谁知道只是一转头的工夫,路余就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身还没两秒,就又有气无力地半躺着靠进了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的样子有些呆,眼底也是一片朦胧,一副明显还没怎么睡醒的模样。
“九点了还这么困,昨晚几点睡的?”
路余还在半梦半醒的分界线上游荡,根本反应不过来回答他的问题。梁成修拿薄毯给他包好,摸摸他蹭得乱七八糟的一头乱毛:“还困就再睡会,早餐给你温着,等睡够了再吃?”
路余眨了眨眼睛,不太明显地吐了口气,接着摇摇头:“不睡了,已经醒了。”
梁成修便扶着他坐好:“那先去洗漱?我买了早餐,等会一起吃。”
路余点点头,眼神还有些直愣愣的,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后才起床去了洗手间。
梁成修买的早餐是两人份,刚好是周末,他便借口公司周末休假不用上班,心安理得地坐在了餐桌边吃早餐。
梁成修吃的快,把碗筷端进厨房后又折返回路余身边,路余正夹着枚小笼包往醋碟里泡,一个没留神,身侧就站了个俯身看他耳朵的男人。
“看什么,等夏天它就自己好了。”路余能感觉出他的手指落在长了冻疮的那块薄薄皮肉上揉捏的力道。他被捏得一抖,刚夹上的小笼包顺势滚回了醋汁中。
路余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想躲开。可梁成修的手掌又在下一秒跟着绕上来,扶在了他的颈侧。
“好了,我不乱动,别躲。”梁成修低声哄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管崭新的药膏。
修长的手指拧开旋盖,指腹沾着淡黄色的膏体和着略高的体温一块重新落在耳廓。路余被他的动作激得一时僵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药膏的气味有些刺激,路余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这个味道。但总是隐隐发痒发烫的那块皮肉却格外欢迎它的到来。冰凉的膏体被均匀抹开,厚厚一层裹在红肿的皮肤表面。
梁成修不轻不重地揉着,直到把药膏揉热、揉化,药力真正渗透进肌肤里才停了手。
路余的两只耳朵早已在他的动作下变得通红,如果不是刚刚上过药,甚至要分不清到底哪块红痕是冻疮留下的伤。
“吃饱了?”梁成修瞥了眼他醋碟里的最后一只小笼包,从他开始上药就一直泡在里面,估计都要被酸味浸透了,“吃不下就算了,晚点我带走扔掉就好。”
梁成修抽了张纸擦手,又把药膏收好,路余胡乱点点头,却好像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夹着小笼包直接塞进了嘴里。
然后面不改色地嚼了嚼又吞了下去。
梁成修在心里暗暗咂舌,居然还是个醋罐子。他挑了挑眉,听说能吃酸的人也很能吃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别看……”路余本来就只睡了没多久,填饱了肚子开始犯食困,虽然明知道睡不过去,却还是会忍不住烦躁,“不上班就回家睡觉去。”
“谁说我不上班了。”梁成修轻笑了笑,没忍住抬起那只干净的手,摸了摸他右耳耳垂处那个不怎么明显的淡色小痣,“这不是在这呢么?”
路余斜眼睨他,不太理解:“别乱动。你就这么好奇?就是一颗奇怪了点的痣,你盯着它看好几次了。”
“不就是个胎记,很多人都有的。这么念念不忘?”
“不一样。”梁成修的手指轻轻摁在那颗小痣上,感受到指腹下有些陌生的,像是捻着粒黏连在皮肉间的小球的触感,眼底滑过一抹疑惑,语气却温柔依旧,“它确实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但最特别的一点,在于它长在这里。”
梁成修的眼神从那块柔软的耳垂挪到那双透露着些许懵然的眼睛,没忍住又笑着捏了捏指间的软肉:“我不是对胎记感兴趣,只是想多看几眼你的特殊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