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新年都没有去神社参拜,因为我们都讨厌人多的地方。如今追忆真是后悔万分。如果当时去参拜了,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让人难过的事。
云雀一直没有回家,为此我也再一次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们两人如同纠缠的藤,紧紧相拥的枝,已经习惯于长久地依偎彼此。即便只是这样短暂的分离,对我来说都如过三秋,让我感到难言的痛苦。
我无法离开他。我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融入了我的魂、我的骨、我的血与肉,我们本为一体,我们的血肉严丝合缝地粘连在一起,每一次我们离开彼此,都莫过于残忍地撕下我的皮、剥离我的肋骨、割下我一半的心。
他已经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肋骨、我的心了。
*
凶手留下了奇怪的怀表。这是什么意思?示威?线索?
我是个天才——这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事实。X教授也是天才,我们这类拥有心灵感应和精神控制能力的超能力者都是如此:我们的大脑极度发达,为此才能承受如此强大的能力。
假如我的脑波范围够大,从理论上来讲,我能在一秒钟内杀死世界上的所有人。
我是个天才,我还是个推理小说家,我很擅长推理,也很擅长推敲蛛丝马迹。这意味着我本应能解开这世上所有的谜题。满世界都是上锁的房间,有钥匙便是国王*,而这些钥匙一直在我手中,只不过此时的我无心依次将不同的钥匙对准锁眼,我只想要正确答案。
虽然很讨厌这样……但是,没办法了。
我深吸一口气,两指并拢,按上太阳穴。
我的脑波覆盖了整个并盛。
恭弥的声音在哪里呢?不在并中、不在这片街区……飞得再远一点吧。
愤怒与焦虑会让我的情绪失控,我的能力也将随之暴走,我很清楚这一点,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事实上,每一次失控都会增强我的能力,情绪起伏的螺旋之中,我的思维触手越过了东京,我的精神笼罩着整个关东,每一道呼吸、每一道心音都在我的掌中。
我最重要、最重要的幼驯染。恭弥。我吞咽着他的名字,无数次重复这个世上最短的咒语,你到底在哪里啊?
换个思路好了。不去找恭弥的声音,而去找提到他名字的声音——将思维逆转过来。
不对,这不是《逆转裁判》啊!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有心情吐槽啊!不会真的要变成超高校级的吐槽役了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逆转裁判》真有用啊……片刻后我默默地想,找到了。
早已废弃的黑曜乐园,我的恭弥就在那里。他现在很虚弱,似乎陷入了昏迷,因此我无法与他用心灵感应交流。
我发现了一只……那是啥?凤梨妖怪?他很敏锐啊,我不得不在他察觉之前退离,没来得及把他的大脑扔进绞肉机。
我嗅到了一种微妙的相似性。我和他之间的相似性,真是不爽。
讨厌。讨厌。最讨厌了。我讨厌这样。明明说好了要过平静的生活,明明我只是想要无波无澜的日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掐断了思维触手,打开手机导航。目的地,黑曜乐园。
*
“啊,找到了。”
我站在黑曜乐园前,久违地摆出了我的死爹脸。不行啊,每次一这样就感觉好地狱,毕竟我爹真的死了。算了,我就是喜欢地狱笑话,别管了,把云雀带回家之后我会虔诚地敲木鱼的。爸爸肯定也会原谅我的吧?
与其说是废弃的遗址,倒不如说是废墟呢。我踢了踢脚边昏迷的人体,细致地观察这些人的伤口。熟悉的拐的痕迹。云雀干的。
那么,至少到此为止,他的状态都还很好。问题出在哪里?
我继续前行,一路风雨无阻。大概有人在我之前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吧,这里真是一片狼藉。
追寻着云雀身上的思维标记,我终于找到了我那可怜又可爱的幼驯染。哇啊……伤得好重啊,我是说自尊心。
他的碎发凌乱地盖过眉前,双眸紧闭,背脊抵在冰冷的围墙之上。黑曜乐园的内部结构很复杂,破败的建筑有如困顿坎坷的迷宫,我费了一点力气才绕到他面前。
我伸出手又收回,几乎望而却步:他伤得好重,原本细洁秀丽的面庞上尽是累累的伤痕,如几剪交错红梅;他脸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横亘于白皙的面颊,仿佛陈年的伤疤,连衣衫都不复整洁了。
我几乎有点想哭了,那凤梨妖怪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眼眶热热的,我不敢轻举妄动,不敢碰他,不敢抱他,怕加重他的伤势,怕他的伤口裂开。我只好故意弄出点动静,希望他醒来。
沐浴着我期望的目光,他的手指微微一动,艰难地抬起头,嗓音随之艰涩地溢出喉咙,带有一丝低沉的些微的沙哑。
“早就醒过来了……我现在可是前所未有地清醒。”他说,抬起眼,深色的瞳孔中杀气四溢如针锋。
“伤口怎么样?”我问,连忙给他套了个Buff,屏蔽他的痛觉,“能走吗?我们要怎么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轻柔而珍重地吻了吻他的脸颊。亲吻是我们之间的魔法,我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魔力能为他注入力量。
云雀从唇边挽起一个冷笑,被我搀扶着起身,又在那一瞬间避无可避地倚靠在我身上,我们终于重新紧密相连,我的半心回落进我的胸膛。血与热飘进我的鼻腔,我听见他说:“暂时没办法回去,我要把那家伙咬杀。”
那家伙……?凤梨啊?
我了解地点点头,“那晚点再吃晚饭好了。”
我们依偎着彼此,他忽然开口:“你生气了?”
我再一次点头,睫羽低垂之时,眼神也冷了下来。我说:“很生气哦。”
“我明白了。”他也了然地点头,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一百种给凤梨削皮的计划,从Plan A到Plan Z。我就说我俩是天生一对,因为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是直接捏爆他的脑袋,还是把他的大脑切成片塞进水缸里呢?
我读了下云雀的记忆,他当然没有阻拦,他永远不会阻拦我,于是我看到美丽的樱花,我判断出那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操纵大脑而生出的幻觉。
是吗。屏蔽器就是这样失效的?那个凤梨的能力跟我还挺像的呢。更讨厌了。
还是把他片成刺身吧。我做出决定。
一墙之隔的对面好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声音很熟悉。那是谁来着?沢田君身边的那个……啊,狱寺隼人。他在的话,也就是说沢田君的男子团体组合也在吗?他们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轰!!!”
烟雾弥漫,我不由得屏住呼吸,以避免将烟尘吸入肺中,我紧紧握着云雀的手,低声对他说:“看来游戏好像进入下一阶段了。”
也就是说——
“啊,”他眯了眯眼睛,脸上显出快意的血气,背脊微微弓起,那是一种猛兽预备狩猎前摆出的姿势,低低地咬着字音,舌尖短促地掠过唇畔,舔舐着干涸的血迹,“轮到我们的回合了。”
墙被炸开了。
对面的果然是狱寺隼人,还有两个穿着黑曜制服的男生,不认识,不重要,我迅速地翻了一下他们的大脑,而他们无知无觉,一人神容未变,面色冷静依旧,一人咧开嘴角,凛冽的寒光于黑暗中一闪而过,那是他的獠牙,仿佛野兽,令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他们似乎早就见过云雀了,但显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我。就连狱寺也有些意外:“古贺……?喂,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啊!”
云雀抬起眼,冷意在他眼中翻涌蔓延,他的双眸一定是浓郁的冰湖,此刻正一寸寸冻结,“她是和我一起的。”
那个叫“犬”的男生笑起来了,不甚在意地说:“不认识的女人?嘛,无所谓——反正也只是又增加了一只猎物而已。”
我读了他的记忆,当然知道他的名字,而他显然没有把我和云雀放在眼里。
说过很多次了,我是脑力派。我后退一步,把战场交给云雀。他的心中可是正燃烧着煌煌烈烈的愤怒之火呢。
砰。砰。砰。战斗结束了。
解决了两头拦路虎,云雀的心情显然好了那么一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表情已经凶恶到除我以外无人敢接近了,狱寺只好和我搭话,问我怎么知道要来黑曜乐园找人的?
“这个啊,”我笑眯眯地说,“因为我是超能力者哦。”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信了,了然颔首:“哦。这样啊。”
这不对吧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身边有超能力者的吧!为什么你相信了啊!你身边都是什么啊!沢田君的男子小团体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我简直想要扶额苦笑了。总之,我们三人一起出发了,目标是把凤梨妖怪的叶子都拔光!
云雀和狱寺相互搀扶,我走在旁边跟没事人一样。我当然也很心疼我的幼驯染啦,但是对我个身高体重的国中女生来说,搀扶伤患实属不易,我的上肢和核心力量实在不强,因此只好让两个伤患互相搀扶啦——好像更不对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六道骸。
这是我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而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抱歉啊,古贺。这是阿纲的试炼,请你先睡一觉吧。”
小婴儿柔软的手掌劈过我的后颈。有那么一会儿,我几乎以为这只手属于一位身经百战的成年男性。
去你爸的。到底要干啥啊!!!
——搞错了。这才是我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