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贺凛真是一个别扭的人,总是用截然相反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内心。她们接吻的时候她说讨厌,在校门口短暂分别的时候她说讨厌,她们依偎在一起,肩靠肩地休憩时,明明感到快乐与安心,也还是要说讨厌。
喜欢。好想你。最喜欢你了。
云雀恭弥当然对青梅的小脾气了若指掌,他了解她更甚于自己:他受伤的时候她说讨厌,这是实话;他吻她的时候她说讨厌,这是假话。
她是一个骗术拙劣的骗子,没能骗过他哪怕一次。
……但是。
——喜欢。
对她产生这种感情毫不奇怪,也并不令人意外。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证过彼此成长的每个瞬间——几乎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她们就在一起了。长久地陪伴、多年的相拥,她们是两块完美契合的拼图,近乎已经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就像鱼和水。
就像鱼和水。
——就像我和你。
就像我和你。
爱上她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他想。
他喜欢被她注视。他喜欢她的双眼被他的身影填满时的样子。她一定不知道那有多么美丽——那双只被他占据的浅色眼眸,只封存他一人的剔透琥珀,正如她心中承载的惟他而已。
“唯你一人”。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语。
他早就爱她。他为何不能爱她?这个世界上最珍重最昂贵的词语,为何不能安在她们身上?有谁规定过他不许爱她、不能爱她吗?云雀恭弥固然目无法纪,视律法于无物——他制定并盛的规则,他自己就是“规则”——然而又有哪一项金科玉律,哪一条清规戒律规定过,他不能爱她吗?
云雀恭弥无比清晰地明白,他对凛真抱有恋爱之情。……不,不是恋爱,比那要更珍重一百倍。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那简直太轻浮、太轻贱了。对他来说,她是比恋人、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
如同一个牢不可破的、不可开解的死咒。
人要如何与自己的器官、与自己的骨头分离呢?
*
彭格列九世实在是一位仁慈的老人,他似乎并没有如何处置Xanxus和他的瓦利亚军团,这群异乡人很快又回到他们的国度去了。
我那珍贵的日常也终于回归了,我简直泪流满面。
但我又有点微微的遗憾:公平公正地客观地说,瓦利亚那群人长得还真不赖……Xanxus也好,斯库瓦罗也罢,就连那个贝尔菲戈尔看起来也风韵犹存……各位都是别有风情的美人啊。
我毕竟也是女人啊。(那种语气)
云雀显然也很满意:这群破坏校舍的拆迁队终于滚蛋了,教学楼也在幻术的作用下修复如初,他所看重的风纪也仍然如齿轮般有条不紊地在这片土地维持运行。
我们又过上了属于国中生的平静生活。话又说回来,我这学期国三了,而云雀则“毕业”了——我们都知道他绝对不会毕业的。他会像地缚灵一样永远盘踞在并盛町,永远、永远……
日常弥足珍贵,又总是平平无奇,每天上学,中午去风纪委员会的地盘吃午餐,又或许到天台去吹一会儿风,陪云雀午睡,放学后去参加社团活动,再一起迎着晚霞回家。
这就是我痴恋着想要拢在掌心中的小小珍珠。
我不止一次告诉云雀在天台睡觉可能会着凉,但这个我行我素的人当然永远也不会听。我说算了,这家伙真的强壮得可怕,疑似就算被扔进冰河世纪也能活很久。
他可以,我还是算了。午休时间有限,休闲时光正因短暂而显得尤为珍贵。如果是在天台度过午休,我会在云雀睡着之后将他无情抛弃,回教室上课。
被抛下几次,云雀很快变得狡诈,靠着我或枕在我膝上,二者任选其一,无论哪一种狡猾的方式都无法再让我轻易离开。
然而,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会直接面无表情地推醒云雀,然后抛弃他回教室上课。
久而久之,他终于不再热衷于在天台睡午觉了。我就说我是真正的天才,谁有意见?
指环战之后的某一天,我们照旧在天台小憩。我和云雀的午餐便当由风纪委员们负责上供,我称之为外卖校园送。
今天特地拜托风纪委员们去其她街区跑腿买了我想吃很久的法式吐司,可惜已然冷却,黄油也随之凝固,虽然加热过,却终究无法还原刚出炉时的风味。
我对着吐司长吁短叹,云雀则对这类菜色完全不感兴趣,但我早就说过,决定这个家食谱的人永远是我,我邀请他品尝这味道中规中矩的吐司面包,他的身体很可爱地微微后仰,眉心攒起,躲避吐司的前进路径。也只有我会觉得他这样可爱。
反对无效。我把小块吐司塞进云雀嘴里,他嚼嚼,面上的神情愈发寡淡,显然很不满意。他说太软太甜了,我说他没品,莫非日式汉堡排就不柔软?我懂了,这个人从口味上来讲也是完完全全的传统和式派,他就是看法餐不顺眼。
筷尖划破温泉蛋,吃上猪排饭,他又老实了。
我们各吃各的,直到天台大门被打开。起初我只以为那是一阵风——除了我们,没有学生会轻易跑到天台上来。众所周知,这是风纪委员长的地盘。
几个男生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人说:“十代目,请您今天在这里用餐吧!能够俯瞰整个学校的天台才是符合您身份的地方。”
又一人弱弱地回答:“虽然景色是很不错啦……”
另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天台的风景果然是最棒的啊!”
……啊,这个声音。也太不妙了。天台变成了凛真不妙屋。
午休被打断了,我和云雀对视了一眼,云豆从他肩头振翅起飞,这只毛绒绒的小鸟扇动着翅膀悬停在那三人面前。
男生们的声音接连传来:“哈?这只鸟,是黑曜那时候的……?它后来变成云雀的鸟了吧?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云雀前辈在这里啊!!”沢田君发出一声哀嚎。
我们都没有起身的打算,仍然安定地待在原位,姿势未动,他们向我们走来,终于碰面之后,我看着汗流浃背的沢田君,微笑着朝他招手:“呀,中午好。”
沢田君的背脊都绷直了,他艰难地向我问好,“中、中午好,古贺前辈……你和云雀前辈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贴心地回答:“因为这里被恭弥占领了哦。”
确切地说,难道不是整所学校都被他霸占了吗?
“我讨厌吵闹的环境。”云雀适时开口,神情冷淡,眸光凛冽,意有所指,嘴角微微挑起,转瞬淌过几分冷锐的笑意,“一旦被吵到,就会忍不住想把噪音源毁掉。”
沢田君后援会主席·狱寺君当即提出异议:“你这家伙——”山本君熟练地拉住了他,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山本君?
“抱歉、抱歉,”山本君双手合十,面带爽朗的微笑,“我本来以为前辈们在约会呢,还想着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
“喂,棒球笨蛋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约会,怎么可能——”
“好、好了,狱寺君……毕竟是那个古贺前辈,说不定真的有可能……”
啊,彭格列十代目又弱弱地安抚起他的左右手来了。
山本君的话语轻飘飘地落尽云雀的耳朵。我此前说过我们是青梅竹马,若论对云雀的了解,我当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会儿都无需看他,就感受到他的心情正微妙地变好,这只猛兽似乎慢条斯理地收敛了爪牙,语气淡淡,“我讨厌被打扰,在我把你们全部咬杀之前,你们最好快点离开我的视线。”
山本君笑着说,“是吗,那抱歉打扰了。再见啦,古贺前辈!阿纲、还有狱寺,走了!”
“……啊?再见……”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山本君居然顺毛成功了吗?说好的我才是唯一的顺毛大师呢?
云雀好像真的没有计较这段小插曲,近乎宽容地注视着群聚的男生们闯入又离开,他们离开后,我一下一下地点戳他的脸颊,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在约会啦?”
他握住我的手腕,顺势将我的五指拢入掌心,观之气定神闲,嗓音松怠,“这可不是约会。”
“对吧?”我说,“我们根本没有在约会嘛,结果被学弟们误会了。”
但他望进我的眼睛,迫使我与那灰蓝的双眸对视,我竟错觉其中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天光作美,恰到好处地映过那对冷润瞳孔,洒碎几点明丽光斑,如清风短暂地吹皱湖心。
云雀恭弥语气平常,音调未变:“明天是休息日。”
我说对啊。干嘛?
我怔怔地看着他向我靠近,那张漂亮的脸离我愈发地近了,几乎可以看清他肌理的纹路,看到阳光下细小的微尘在我们之间轻巧地跃动,他的掌心盖住我的手背,唇角弯起一点,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愉快,“你之前说想去东京,那就明天去。”
我莫名其妙地问,“干嘛去啊?我约理子或者小海去吗?”
他的唇角短促地一顿,绷直线条又很快松弛,“约会,和我一起。”
“……”
……啊?
真假的?你不是并盛地缚灵吗?我大惊失色又目瞪口呆,快把我可爱的地缚灵幼驯染还回来啊!
这不对吧?我木着脸谷歌搜索“约会”的定义,却见上面写得是:两个人预约会面,包含朋友同事或恋爱的约定的会面。
那没事了。所以,总之……明天,美好的星期六,就是小真小恭的青梅竹马约会大作战?
欸?我和恭弥约会?真的假的,要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