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在谢长宴眼皮上投下一片暖红。他皱了皱眉,意识逐渐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的束缚感。
“嗯...?”
他试图抬手揉眼,却发现双手被什么东西绑在头顶。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白床帐——这不是他的房间!
记忆如潮水涌来:昨夜装醉、师尊来访、剑穗捆手、玉佩...血鸦老祖!
谢长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他挣扎着仰头看去,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手腕处银白色的剑穗系成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这...”
他哭笑不得地扭动手腕。剑穗绑得不紧,却结实地限制了行动。环顾四周,这显然是师尊的寝室——简洁到近乎冷清,唯有墙上悬挂的几柄长剑彰显主人身份。晨光中,细微的尘埃在光束里浮动,为这冰冷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气。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谢长宴艰难地扭头,看到白暮雪背对他站在小炉前,一头银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师尊正在煮什么东西,袅袅白汽升腾,模糊了他的轮廓。
“师尊...”谢长宴嗓子干涩,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为什么...”
“你昨夜追出来,半路毒发晕倒。”白暮雪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为防你乱跑,只好绑着。”
谢长宴眯起眼。这解释漏洞百出——首先,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毒发;其次,就算要绑,为何绑在师尊床上?再者,这蝴蝶结...
“血鸦老祖呢?”他决定先问关键问题。
白暮雪搅动汤药的手顿了顿:“跑了。”
“跑了?”谢长宴难以置信,“以师尊的修为...”
“我中毒未愈。”白暮雪冷冷打断,“还是拜某人所赐。”
这话堵得谢长宴哑口无言。确实,若非他装醉惹事,师尊不必喝下那杯毒酒...
“弟子知错。”他老实认错,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但绑着也太...”
白暮雪终于转过身来,晨光中那张脸依旧完美得令人窒息,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他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苦涩气味。
“解药。”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长宴,“喝。”
谢长宴盯着那碗可疑液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师尊,我其实没中毒...”
“紫魇散会通过气息传染。”白暮雪面无表情,“你离我那么近,不可能幸免。”
说着,他单手解开剑穗——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拆一件无关紧要的包裹。谢长宴重获自由,揉着手腕坐起来,却不敢违抗师命,乖乖接过药碗。
碗沿贴着一张小小纸条,上面写着:「难喝就想想自己多蠢」。
谢长宴嘴角抽了抽。这字迹凌厉如剑,确实是师尊手笔。他抬头想说什么,却见白暮雪已经走回炉边,背影写满‘不想搭理你’。
“...”
谢长宴低头嗅了嗅汤药,差点被那味道熏得背过气去。这哪是解药,分明是报复!但看着师尊略显单薄的背影,他又不忍心抱怨,只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呕——”
汤药入喉,苦中带腥,还有股诡异的酸味,让他差点当场吐出来。强忍恶心咽下后,谢长宴泪眼汪汪地看向师尊:“这...这是什么配方...”
“秘方。”白暮雪背对着他,肩膀似乎抖了一下,“效果如何?”
谢长宴刚要吐槽,突然觉得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原本隐约的头痛和乏力感顿时消散,连灵力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呃...确实有效。”他不得不承认,又舔了舔嘴唇,“就是这味道...”
“加了醋。”白暮雪轻描淡写。
“醋?”谢长宴瞪大眼睛,“为什么...”
“以酸制酸。”白暮雪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谢长宴读不懂的情绪,“解酒。”
谢长宴恍然大悟——师尊是在报复他昨日的装醉行为!这小心眼...
他正想抗议,突然注意到白暮雪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细布,隐约透出血色。
“师尊!您的手...”他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白暮雪的手腕。
白暮雪触电般抽回手,宽大袖袍立刻将那点伤痕遮得严严实实:“小伤。”
谢长宴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以师尊的修为,普通伤势瞬间就能愈合,何须包扎?除非...
“是血鸦老祖伤的?”他声音沉了下来,“他用毒了?”
白暮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身收拾药碗:“既然好了就回去。今日早课取消,但不代表你可以偷懒。”
典型的转移话题。谢长宴眯起眼,决定换个方式试探:“师尊昨夜为何饮酒?您明明知道酒里有问题...”
“酒里有蛊。”白暮雪突然道。
“什么?”
“紫魇散中混了情蛊。”白暮雪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剑法,“需以酒引之。”
谢长宴一时语塞。情蛊?那可是魔宗用来控制人的阴毒之物!但昨夜林清羽敬酒时,他分明没感应到蛊虫气息...
“师尊确定是情蛊?”他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其他...”
“你质疑我的判断?”白暮雪冷眼扫来。
谢长宴立刻摇头:“不敢!只是...情蛊无解,师尊现在感觉如何?
白暮雪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已经逼出。”
这回答更可疑了。情蛊若能轻易逼出,就不叫情蛊了。谢长宴正想继续追问,白暮雪却已走到门前,摆明送客姿态。
“回去修炼。”师尊冷声道,“午时来书房考校剑诀。”
谢长宴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实话,只好乖乖下床。经过炉边时,他注意到地上有个打翻的小醋瓶,瓶身还沾着新鲜水渍——看来那碗‘解药’里的醋不是故意加的,而是意外洒多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微动。难道师尊煮药时心不在焉?为什么?
走到门口,谢长宴突然转身:“师尊,我的剑穗...”
白暮雪头也不抬:“扔了。”
“可那是您去年送我的生辰礼...”
“所以我有权处置。”白暮雪抬眼,银白睫毛下的眸子冰冷如初,“有意见?”
谢长宴缩了缩脖子:“...没有。”
走出师尊寝室,晨风拂面,带走些许燥热。谢长宴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还攥着什么东西——是那根用来绑他的剑穗!
“咦?”
他明明看到师尊解下后扔在一旁...难道是故意让他拿走的?
仔细端详,这剑穗与普通的不同,通体银白中夹杂几缕金丝,末端还缀着一小块冰晶般的玉石。正是白暮雪平日佩剑上所系的那根!
“师尊的剑穗...”谢长宴心头一热,赶紧将之藏入袖中。这可比他那根贵重多了。
回到自己房间,谢长宴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是否完好——昨夜血鸦老祖的残魂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说明寒霜峰的防护有漏洞。
确认无误后,他取出剑穗细细研究。剑穗入手冰凉,触感如真正的冰雪,即使在这初夏时节也不见融化。那几缕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排列方式似有规律...
“等等。”
谢长宴突然坐直身体。他将剑穗对着阳光,金丝在特定角度下竟呈现出清晰的线条——是地图!
更惊人的是,当他无意中碰到末端玉石时,那冰块般的材质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薄如蝉翼的绢布。绢布上画着错综复杂的路线,最终指向一个骷髅标记,旁边写着「禁地」二字。
“魔宗禁地地图?”谢长宴倒吸一口冷气,“师尊怎么会有这个?”
他猛然想起昨夜白暮雪说的话——「酒里有蛊」。难道师尊真中了情蛊,需要去魔宗禁地寻找解药?还是说...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师尊与魔宗有联系?
不,不可能。白暮雪虽性情冷淡,却是正派楷模,多年来斩妖除魔无数。若他与魔宗有染,谢长宴不可能察觉不到。
“除非...”他摩挲着剑穗,想起师尊锁骨下的朱砂咒印,以及那块青鸾玉佩...
太多谜团了。谢长宴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午时考校再见机行事。
他将剑穗小心藏入贴身的暗袋,开始打坐调息。无论如何,提升实力总是没错的。若师尊真需要去魔宗禁地,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时间在修炼中飞快流逝。当日头将近正午,谢长宴沐浴更衣,特意换了身素净的靛蓝长袍,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白暮雪最讨厌衣冠不整。
走到书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
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谢长宴推门而入,只见白暮雪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本古籍。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银发上洒下细碎金斑,美得不似凡人。
“《青云剑诀》第七章,背。”白暮雪头也不抬地下令。
谢长宴张口就来:“第七章,剑意随心。夫剑者,心之刃也。故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
他一边背诵,一边观察师尊神色。白暮雪面色如常,只是左手始终藏在袖中,不时轻微颤抖。那手腕上的伤恐怕不简单。
背完剑诀,白暮雪又考了几个疑难招式,谢长宴都对答如流。最后,师尊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尚可。”
这已是极高的评价。谢长宴趁机上前:“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说。”
“弟子想下山历练。”
白暮雪手中毛笔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理由?”
“修为到了瓶颈。”谢长宴早就想好说辞,“《青云剑诀》第九重需红尘炼心,弟子想...”
“去哪?”白暮雪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剑。
谢长宴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南疆。听闻那里有处古剑冢,弟子想去见识一番。”
这是实话,南疆确实有古剑冢,只不过在魔宗禁地附近。
白暮雪静静看了他片刻,突然道:“把剑穗还我。”
谢长宴心头巨震,强自镇定:“什么剑穗?”
“我早上扔在你旁边的那根。”白暮雪眯起眼,“别装傻。”
谢长宴暗松一口气——师尊以为他拿的是解绑时随手扔的那根,而非真正的佩剑剑穗。
“弟子没拿。”他一脸无辜,“可能掉在路上了,我这就去找...”
“不必了。”白暮雪垂下眼睫,“既然要去南疆,把这个带上。”
他从案下取出一把带鞘短剑,推到桌沿。剑鞘通体乌黑,唯有吞口处镶着一颗冰蓝宝石,与剑穗末端的玉石如出一辙。
谢长宴接过短剑,入手沉甸甸的,剑身虽未出鞘,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凛冽剑气。
“这是...”
“重新淬炼的寒髓剑,可辟百毒。”白暮雪语气平淡,“南疆多瘴气,别死在外面丢我的脸。”
谢长宴握紧短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师尊分明是担心他,却偏要说得如此刻薄。
“多谢师尊。”他郑重行礼,“弟子一定...”
“还有。”白暮雪突然打断,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正是昨夜那块青鸾玉,“这个也带上。”
谢长宴呼吸一滞。他双手接过玉佩,指尖轻抚上面熟悉的纹路:“师尊,这玉...”
“保平安的。”白暮雪别过脸,“别多想。”
谢长宴将玉佩贴近胸口,突然单膝跪地:“师尊,弟子还有一事不明。”
“说。”
“昨夜那块与我娘一样的玉佩...”他鼓起勇气直视白暮雪的眼睛,“为何在您手中?”
书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白暮雪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冰冷:“你眼花了。”
“弟子没有。”谢长宴坚持道,“那玉上刻着展翅青鸾,背面还有‘雪’字,与我娘留给我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白暮雪声音微微发紧。
“只是我娘那块背面刻的是‘宴’字。”谢长宴轻声道,“师尊,您认识我娘?”
白暮雪沉默良久,最终只是起身走向窗边:“你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