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望着卫璎，半晌未言。

等卫璎内心生出一份忐忑时，他的音调忽而平静得有些冷酷：“你确实比不上你的姐姐。”

卫璎闻言心脏剧烈狂跳，似要跳进脑海中帮她思考出答案，康熙在这时又道：“你们二人先去翊坤宫当差，之后再回乾清宫。”

“奴婢谢皇上恩典。”卫璎摸不清康熙的心思，转念又觉得这道吩咐对她和乌雅玛琭是好事，起码她们不用干苦力活了。

“你们两个随我来吧。”梁九功恭敬地从康熙那里请过绣棚，便带卫璎两人前往翊坤宫。

钮祜禄氏早已收到消息，此时正在殿中等着，等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走进来，她顿觉被热气侵蚀的内殿被一股清风吹过，些许凉意在空气中浮动，让她浑身舒畅。

“快上前来让本宫瞧瞧。”钮祜禄氏一脸的端庄大气，脱口而出的话却似有一丝激动。

卫璎和乌雅玛琭乖巧上前，让钮祜禄氏仔细打量。

“一人明艳妩媚，一人清丽绝伦，皆是世所罕见的美人，难怪张氏和佟佳氏要为难你们两个。”钮祜禄氏待人走进后，只觉眼前一亮，她边感叹边身子往前倾，手伸出将两人扶起。

卫璎莫名觉得钮祜禄氏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抓挠了一下，她的心微跳，面上恭敬胆怯地看一眼钮祜禄氏，见她端庄秀丽，雍容大度，不禁认为自己感觉错了。

“主子，这是梁总管递来的绣棚，请你过目。”杨嬷嬷作为钮祜禄氏的奶嬷嬷，她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脾气，一瞧她主动把两个美人扶起，顿时惊得眼皮微跳，然后上前转移她的注意力。

“凤凰簪？真好看，这是你们谁画的呀？”钮祜禄氏瞄了一眼，看似感兴趣地赞一句，就迅速把目光落在两个容色倾城，气质迥异的美人身上。

乌雅玛琭感觉她的目光有些灼热，误以为她很喜欢这凤凰簪，立即恭敬地为她解惑，又赞道：“双姐不仅绒花技艺精湛，连苏绣也能达到以假为真的地步。”

钮祜禄氏听言惊叹：“原来美人还有这样的本事，难怪万岁爷会把你们送过来。”

“主子，奴婢见过绒花首饰，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上面的花样，所以万岁爷怕是还有其它的想法。”杨嬷嬷听她一口一个美人，下意识地看一眼梁九功，见他一脸平静淡然，匆匆收回目光，继续转移钮祜禄氏的注意力。

“嬷嬷，你和梁九功商量好了跟我说一声就是，没必要事事都给我过目，我又不是佟佳氏，为了做皇后，恨不得鸡毛蒜皮的事都给揽过来。”钮祜禄氏神色微顿，语气充满冷淡。

梁九功嘴角微扯，态度恭敬道：“万岁爷的意思是想让内务府积攒的蚕丝清一清。”

钮祜禄氏一听事情这么简单，不由挑眉道：“万岁爷为这点小事就把两个美人送来了？”

杨嬷嬷咳嗽一声，方道：“主子，你仔细瞧瞧，这花样里的绒花技艺跟内务府呈现的不一样。”

“我又不懂这个。”钮祜禄氏端着一副大气雍容的模样说出让杨嬷嬷心中很无奈的话。

她转头将绣棚递给卫璎，温和的面容看不出心思：“既然这是你画的，那你就和主子解释一下这绒花为何入了万岁爷的眼。”

卫璎垂着头，恭声道：“启禀主子，这花样之所以跟其他绒花首饰不一样，是因为它有别于南京的绒花技艺，又多了几分革新和仿造技艺在里面，方显得发簪栩栩如生，宛若一只凤凰真的要从里面飞出来。”

南京绒花传承悠久，技艺已至巅峰，所以卫璎这花样借鉴的是北京绒花，又融入了现代创新的技艺和自己的想法，这才让这发簪光彩夺目，令人离不开眼。

北京绒花起源于清朝，繁盛于乾隆朝，卫璎跟着师父学艺时，特意了解过，北京绒花在这时还没有影子。

她自信这绒花凤凰簪可以引人注目，自己也能借它改变处境，哪里想到它把康熙给引来了，康熙还让她和乌雅玛琭先帮钮祜禄氏，之后再在乾清宫当差。

听着钮祜禄氏和杨嬷嬷的对话，卫璎明显察觉到钮祜禄氏对此事不在意，杨嬷嬷却有心思，想要说通纽祜禄氏。

她不由琢磨康熙用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引导钮祜禄氏往自己技艺精湛的方向想。

“革新和仿造？”钮祜禄氏眸光微动，“这么说你一人就堪比内务府众多的顶尖簪娘？”

她本想说大师二字，可思及卫璎略带稚气的脸庞，她就用了簪娘二字。

卫璎心里微动，脸上恭敬柔顺道：“奴婢幼时就对首饰感兴趣，后来碰到师父，在她的教导之下，方能精进技艺，拥有自己的见解。”

“这绒花凤凰簪其实是奴婢的第一次尝试，主子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把实物复原……”

“你不承认自己的手艺比其他的簪娘好吗？”钮祜禄氏一脸诧异。

卫璎闻言表情不由一愣，旋即调整好情绪，以一种小心翼翼又惶恐的姿态抬眼看钮祜禄氏。

见她眼中充满惊讶，却没有试探，卫璎的心神定一定，目光微亮，声音温柔道：“奴婢自认手艺不比内务府的顶级簪娘差，但在主子的面前，奴婢不敢口出狂言，只能亲自动手做出实物让主子评判。”

她说这话时，一贯柔弱的姿态多了些许韧劲，钮祜禄氏见状，勾唇笑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但仅凭这花样，你就已经胜了。”

她说着思绪转动间，俨然明白康熙的用意，说实话她看不上佟佳氏，也不觉得她会是自己的对手。

奈何太皇太后再看中她，康熙有所阻拦，她的皇后之位就不稳，毕竟仁孝皇后贤名在外，康熙与她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

若想登上皇后之位，钮祜禄氏就得在贤良节俭上下苦功夫。

“九月桂花将全开，本宫准备在九月办一个赏花宴，你就用绒花为本宫做一些首饰吧。”

卫璎听出她的信任之意，想到与她争后位的佟佳氏，大着胆子进言道：“主子，关于这赏花宴，奴婢恰好有个想法，那就是用绒花来办一场真正的赏花宴。”

杨嬷嬷听得此言，立即打量一眼卫璎，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钮祜禄氏，像是要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心念一动就在钮祜禄氏的耳边低语：“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很崇尚节俭，这绒花宴若一鸣惊人，主子的皇后位就稳了。”

“本宫知道。”钮祜禄氏回她一句，就对卫璎露出一抹充满欣赏的笑，“你这个想法很好，本宫就把此事交给你。”

她言罢让杨嬷嬷去给卫璎两人安排住所，自己则是去见太皇太后，将赏花宴的事情告知。

跟着杨嬷嬷来到耳房，将房间打扫一遍，乌雅玛琭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道：“双姐，我不会做绒花，怕是会拖你的后腿。”

卫璎一听忙道：“怎么会呢？玛琭，你心灵手巧，绒花制作除了梳绒和定样比较难外，其他的都很简单的，有我手把手带你，不出三日，你就能上手了。”

“真的吗？”乌雅玛琭有些不信。

卫璎想一想就说：“我现在就让杨嬷嬷把绒花制作工具和蚕丝的下脚料送过来，然后我就教你做最简单的绒花首饰。”

乌雅玛琭见她对自己充满自信，一扫忧虑，满心期待着。

卫璎说做就做，去找杨嬷嬷说了要求，等工具和材料送来，她先检查一遍蚕丝，确定质量不错，有一部分还是染过色的，她就用这部分染过色的蚕丝教导乌雅玛琭。

绒花的制作说简单，那是对手艺不错的人而言，对新手，它的制作很难，且会考验一个人对色彩的敏锐度和搭配。

乌雅玛琭的刺绣技艺不错，卫璎觉得乌雅玛琭在色彩的敏锐度上比一般人强多了，绒花色彩的渐变和搭配难不倒她。

“绒花最主要的步骤就是劈绒，勾条，打尖和造型，而劈绒和勾条最为重要，它决定你的绒花最后呈现出的结果。”

卫璎一边为乌雅玛琭讲解步骤，一边带她上手做实物。

一天的时间下来，乌雅玛琭能简单做一朵桂花发簪，但因为梳绒没有梳好，发簪的毛绒度就有些散，给人的感觉就有些廉价。

可就算是这样，乌雅玛琭也很高兴，因为她又学到了一门可以傍身的技艺。

“双姐，有了这绒花技艺，我将来就算出宫了，也能靠它在南京开工坊赚钱呢。”

宫女二十五岁出宫，若家人不可依靠，不是被卖掉入虎狼窝，就是做人填房，为所谓的夫家做牛做马，老了还讨不了好。

可有了绒花技艺，乌雅玛琭觉得自己可以去南京度过自己的后半辈子，只因南京有开工坊招女子做工。

卫璎一怔，目光不自觉落在手中的工具上，去南京开工坊赚钱养活自己吗？

思绪转动后，卫璎的心仿佛被擦掉一层阴霾，开始焕发生机。

她一脸期待地问：“玛琭，你说赏花宴若是成功了，主子和万岁爷有没有可能在京城开设绒花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