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是有事安排两位姑娘,方让奴才在这时来翊坤宫。”梁九功只觉钮祜禄氏在想一些不好的事,立即解释。
夜幕已至,两个大美人独自去乾清宫面圣,这算什么事啊?钮祜禄氏心里直冒嘀咕。
等梁九功的解释一出,她更觉得有古怪:“绒花的事还没结束呢,万岁爷怎就这么着急?”
听她意有所指,梁九功含笑道:“三藩在利用黄河泛滥的事煽动汉民作乱,绒花若能让众人行节俭之风,万岁爷自然得极为关注。”
“这些汉人出身的官员就是不可靠。”钮祜禄氏听后下意识抱怨。
卫璎眼中划过一丝异样,头垂得更低,不让人瞧见她的神色变化。
大清入主中原后,就撕破与官绅阶级达成的协议,之后又用剃头易服等野蛮策略压迫汉人。
从顺治朝到康熙朝,汉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三藩之乱看似作乱,可又何尝不是满汉矛盾带来的灾祸。
不过康熙是个有能耐的人,他掌握大权后发现满汉矛盾的加剧,特意在去年立刚满周岁的嫡子为太子,来向汉臣表明他将采取满汉一家亲的策略。
有嫡出的太子在,大部分汉臣看出康熙的意思,方归了心,奈何这所谓满汉一家亲的策略,只是为了加强他的统治,并没有对汉民的生活有多大改变。
头脑一阵风暴,卫璎主动对钮祜禄氏道:“主子,奴婢听说南京开设了绒花工坊,招了不少心灵手巧的女子做工,也因此南京的绒花传遍全国。”
“如今奴婢借助主子的恩典,得以在众多身份尊贵的妃嫔和贵夫人的面前展示绒花,且因为主子身份使然,这些人对绒花很是推崇。”
“所以奴婢猜万岁爷是明白这一点,有心让奴婢钻研的绒花和南京绒花一样传遍全国,方在这时召见奴婢。”
钮祜禄氏闻言,琢磨一会后深以为然:“既如此,你们两个快去快回。”
卫璎即刻与乌雅玛琭前往乾清宫,与上次一样,她们跪了半个时辰才得见康熙。
卫璎行礼请安时忍不住想康熙是有什么毛病吗?这么喜欢让人跪半个时辰,文武百官来时也如此?
“好一个绒花工坊,卫氏,你为何唆使钮祜禄氏?”康熙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卫璎心道不好,她是宫女,钮祜禄氏是宫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唆使二字若冠在她的头上,便是奴大欺主,会给自己和家族招来灭门之祸。
不敢揣摩康熙的意思,卫璎收敛各种繁杂的心思,郑重其事地跪伏在地上,惧怕惶恐道:“奴婢不敢,请万岁爷明察!”
康熙的声音上挑:“梁九功可不会对朕撒谎。”
卫璎一怔,旋即脸色发白道:“请万岁爷容禀,奴婢之所以在主子的面前提及绒花工坊,是因为奴婢想要帮内务府清理蚕丝的下脚料,好让主子的贤名传遍六宫,并无它意。”
她说着声音含颤,似惧到极致,恨不得把内心的一切都剖开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万岁爷,奴婢在家中时听阿玛说内务府的造办处负责宫内各种手工业供应,从顺治爷开始内务府就堆积了大量的蚕丝和布匹。”
“顺治爷和您皆是英明之主,崇尚节俭,这些物料堆积在内务府只会被虫蛀坏,可若是开设绒花工坊,奴婢又带人制作绒花首饰,就能消耗它们,反哺内务府,让万岁爷和主子的仁德传遍天下。”
“继后还未定,你就帮朕做好决定了?”康熙听着卫璎一口一个主子,越发怀疑她有问题,俊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令人心生寒意。
卫璎不敢抬头看他,通过他的语气却也知道他此刻给人的感觉有多危险。
她的心直往下坠,额头有冷汗在冒,康熙把绒花交给钮祜禄氏,不就是看重她吗?
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是觉得她逾越,还是佟佳氏说了什么,让他对钮祜禄氏的感官直线下降?
卫璎心念如电转,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受惊的模样,惊惧加倍道:“奴婢不敢,请万岁爷责罚。”
正所谓多说多错,卫璎觉得自己摸不清楚康熙的意图,那就干脆认错,若是康熙要以此责罚,她也只能大着胆子借用太皇太后对纽祜禄氏的好来为自己挣一线生机。
乌雅玛琭也被康熙冷漠异常的语气吓到,可感受着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古怪,担心卫璎会因此而受罚,她不得不大着胆子道:“皇上,双姐提及绒花工坊是为了消耗内务府的蚕丝,她并没有那个胆子替皇上决定谁是皇后。”
“她的胆子比她的堂姐大多了。”康熙轻嘲。
乌雅玛琭听他提到卫瑶,瞬间认为是卫瑶做了什么才连累到卫璎,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带着着急道:“皇上,庶妃卫氏不喜双姐,也因此双姐才被她贬到辛者库。”
“玛琭。”卫璎声音急促。
乌雅玛琭抬眸看她一眼,见她眼眸深处全是担心,立即对她挤出一抹笑:“双姐,这是事实,你别怕。”
见她们姐妹情深,康熙满腔火气,可奇怪的是他的语调多了些许看戏的意味,“放肆!你们二人把宫妃当什么了?庶妃卫氏美艳非常,为人温柔良善,哪会如此针对自己的妹妹?”
卫璎直觉不对,康熙的话明明是在夸卫瑶,可语气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他这是何意,难道是担心自己会被美色所误,才故意冷落卫瑶,可又舍不得她那一张脸,时刻用反讽来提醒自己吗?
卫璎忽然升起这个念头,顿时在心里否决自己,一个甘冒生命危险也要除掉鳌拜,自己独揽大权的皇帝,他当真会在意所谓的美人吗?
思及康熙身上的护体光环,卫璎骤然惊觉康熙对穿越者的存在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有可能监察着整座后宫,时刻琢磨着后宫所有女人的言行举止,以此来判定谁是穿越者。
一念至此,卫璎只觉心脏剧烈跳动,似要炸开把鲜血浇溉在她的头上,让她犹似笼中困兽,被康熙随意摆布。
“请皇上恕罪!”卫璎心里激荡不已,以致没用万岁爷这个带有祝福的尊称,只口称皇上,声音不稳道,“奴婢和玛琭绝不敢冒犯宫妃,也不敢以下犯上。”
她说着将脸贴在手背上,狠磕一个头,然后微抬头,眼帘下垂,任由眼泪从腮边滚下道:“奴婢先前提及绒花工坊,是因为主子提到了节俭的事。”
“奴婢虽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却也是大清的子民,得知南方地界有不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奴婢就想替主子分忧,不想奴婢愚钝,竟触怒皇上,奴婢该死,请皇上处罚奴婢吧。”
她干脆认罚,心里却忐忑,只因她是在赌康熙清楚卫瑶对她做了何事。
“你想做女官?”康熙沉默半晌,忽问。
卫璎呼吸一窒,女官的事是她和乌雅玛琭在房间里提过的。
康熙现在提及,难不成他连她们这些小宫女的私密话都要监视吗?
卫璎只觉这个可能性极大,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然后迅速回忆自己入宫以来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
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卫璎也不敢掉以轻心,心微微紧绷,小心措辞道:“奴婢处处不如姐姐,唯有绒花拿得出手,承蒙皇上和主子偏爱,奴婢和绒花有了可用之处,就想做个女官,好让父母安心,自己能被姐姐刮目相看。”
康熙垂眸遮住冷戾:“就只是刮目相看吗?”
莫名的恐惧像毒蛇爬上身躯,然后袭上心头,卫璎惊得连磕几个头,似胆怯又似不甘道:“奴婢想在姐姐的面前扬眉吐气。”
康熙听言嘴角上翘露出一抹讥嘲,旋即压下,神色疏冷道:“女官地位再高也比不上宫妃。”
卫璎呼吸顿滞,似被掐住喉咙,康熙是在暗示她爬床吗?
不可能,别乱想,太吓人了!卫璎反复在心中警告自己,面上佯做茫然,还特意微抬头,好让康熙看清楚。
她什么都听不懂,就是个蠢货啊!
“你去外面跪着,乌雅玛琭留下伺候。”康熙目光垂落到她的脸上,将茫然和不解捕捉得一清二楚,眸光顿时凌厉刺人。
“奴婢……”乌雅玛琭泪眼朦胧,卫璎迅速碰了她一下,让她别为自己求情,就快速磕头谢恩,“奴婢跪谢皇上恩典。”
她说完就去外面跪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康熙盯着她的身影,忽觉她像一根狗尾巴草,明明柔弱得会被人肆意践踏,却偏偏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令他萌生一个想法。
或许把她推到台前,能让更多的异常之人跳出来!
康熙掩下思绪,让乌雅玛琭为自己磨墨。
乌雅玛琭惶恐不安,却不得不强撑着。
直到康熙批完奏折,允许她和卫璎去歇息,她忙感激涕零地叩谢他,然后扶着双腿打颤的卫璎去梁九功为她们安排的耳房,“双姐,你撑住,等到房里,你就能歇息了。”
卫璎满脸歉意:“玛琭,今日的事是我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