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目瞪口呆，“小伙子，思想够深啊。”
沈望叔刚想开口，余光注意到什么，视线一偏，停在大哥身后某处。
大哥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个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的人正笑眯眯的朝他走来。
吓得大哥大惊失色，噌地站起，手脚并用动作丝滑躲到沈望叔身后，指着越来越近的鬼差惊恐大叫：“鬼鬼鬼，鬼啊！！！”
被指着的鬼差大哥头冒问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问题所在，十分淡定的说：“哦，刚睡醒，忘了转过来了。”
说完轻轻两手一扭，脖子转了七百二十度加一百八十度晃了晃才堪堪停下，用那张微笑脸看着大哥问：“你怕什么？你不也是鬼？”
被拽的两眼一黑的沈望叔转头看他，眼里写着和鬼差同样的问题。
大哥反应过来，冲沈望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动作扭捏的从他身后踏出一步。
之后飞快的看了一眼鬼差，老脸一红：“这不是，一时间还没适应新身份……”
沈望叔：……大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硬汉吗？为何如此娇羞？！
鬼差的微笑脸上两只眼睛中间只留了狭小一条缝，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大哥红了的脸。
大概是没看见，因为他下一秒从衣领里摸出来个破烂小本，开始例行公事盘问：“姓甚名谁？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家住哪？身份证号多少？电话号码……哦，不好意思，是……啧，这什么字？算了，先回答我上面这几个问题。”
大哥被四只眼睛盯着，愣了下：“我吗？我叫XXX，大概一个小时前闯红灯被车撞死的，家住在XXX，身份证号是321XXX。”
鬼差点点头，不知道从哪变出来只快秃了的毛笔，低头在本子上划拉两笔：“行，跟我走吧。”
大哥一脸茫然：“去哪？”
鬼差轻飘飘的扫他一眼，那张微笑脸面具在夜色下反着幽幽光亮。
此刻看来有些悚然：“当然是下地狱啦，不然还要上天堂吗？”
大哥脸色一僵，弱弱的问了一句：“能不去吗？”
鬼差笑得堪称“和蔼可亲”：“当然，如果你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就是这东西我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手法难免生疏，过程可能要煎熬一点，你要试试嘛？”
大哥鬼脸一白，立刻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鬼差不变的表情上多了欣慰，这个鬼还算听话，至于旁边这个多出来的：“你哪来的？”
沈望叔面不改色的将那份说了数次的话重复一遍。
首先表情一定要无辜，言辞一定要恳切，最好还能落两滴眼泪：“我不知道，我死之后就变成这样了，我飘啊飘飘啊飘，没人能听见我说话，我只能孤身一人游荡天地间……
期间也没有像大人您这样尽职尽责的鬼差领我去地府。
幸好今晚碰见了这位刚死的大哥，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鬼差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沈望叔眼不眨心不跳的报出了一串信息：“俺叫田小五，几个月前安眠药吃多了死的，家住在北大荒新农村，身份证是340XXX。”
大哥疑惑开口：“你不是说你是刚从那楼上跳下来摔死的吗？”
四只眼又一次同时看向老大哥。
沈望叔咬牙保持微笑，大手一挥，搂着大哥肩膀装哥俩好：“开玩笑罢了，你怎么能真信呢？
大哥你以后可得长点心眼，别太信任别的鬼啊。
不过我可以除外，毕竟我们同进地府，大家都是老乡，那人生地不熟的，咱们相互帮助。”
大哥愣愣的看他。
沈望叔冲他眨巴眨巴大眼睛，脸上笑都要僵了，不敢直视侧面那道打量的目光，直到鬼差再次开口：“北大荒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他松开手，看着鬼差，五分无奈三分可怜两分乞求的说：“成鬼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找不到家，还路痴，只好哪有路就往哪走，这不就跑到这儿来了？
话说回来，大人等会能走慢点吗？我怕我一不小心又走丢了……”
鬼差盯了他半晌，低头在本子上翻了好几页，最后还真在右下角翻到了这么个人，死了五六个月了，还没入府。
他在本子上划拉两笔，一个落手，本子和笔均消失不见，对他们说：“一块跟我走吧。”
旁边的大哥对鬼差仍心有余悸，一路紧贴着沈望叔。
沈望叔加快速度，追上前面飘着的鬼差，在其看向他时露出个标准得体的微笑。
微笑脸鬼差正视前方，直言道：“有什么要问的？”
被撞破的沈望叔也不见尴尬，咧着嘴道：“大人，你刚刚拿的本子是什么？”
“记死人的生死簿。”
沈望叔试探道：“死后的人都会在上边吗？所有的死人？”
“自然。”
“会有不在本子上的鬼吗？比如那种，游荡人间近千年，始终不被地府收录的鬼。”
鬼差忽然刹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虽然不知道面具上那两条小缝能不能看清，“你问这做什么？”
沈望叔差点没刹住脚，身子摇了摇，眨巴眨巴，装得一脸天真：“就，随便问问。”
几秒后鬼差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小小的鬼差，只负责给你们带路，其他不归我管。”
这一趟下来，沈望叔什么话也没套着，只好老老实实赶路。
由于有个对鬼身不熟练的大哥，行路速度实在称不上快，几个人勉强在天亮前赶到地府门口。
沈望叔脸色复杂的看着立在寸草不生荒郊野外的蓝铁皮屋，破破烂烂摇摇欲坠弱不禁风的，风一吹掉落的铁皮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巨响。
果然无论看多少次这个大门还是会心塞啊。
大哥沉默半晌开口问：“大人，咱们地府经费很紧张吗？”
鬼差一时间没说话，勉强道：“还行。”
几人站定在离门半臂的距离，鬼差默默伸手推门，两秒后门纹丝不动。
沈望叔和大哥齐齐看着他。
鬼差额头冒出三条黑线：“看我干什么？！一块推啊！”
大哥率先反应过来：“哦哦。”
边推边小声嘀咕：“没想到这年头了，地府的门还是手动的。”
半个小时后，三只鬼终于推开门，成功进入地府的登记处。
两只新来的鬼老老实实的又说了一遍自己的信息。
由于地府晚上才开门，来晚的他们要在这破烂铁屋等一整个白天。
大哥坐在一边，靠着墙时不时地扭过头擦眼泪。
沈望叔不可闻的叹口气，收回视线，目光掠过周围的鬼。
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几岁小孩，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色，整个空间弥漫着淡淡的悲哀，或者说死气。
看了一圈，沈望叔最终将目光落在登记处带着微笑脸打盹的鬼身上。
说起来，他对这些戴着微笑面具的鬼有点心理阴影，毕竟之前每次话说多了，都是被这些微笑的鬼无情的丢出地府的大门。
每次不论他碰见多少现死的鬼，进入多少次死亡边界，最后都无法顺利轮回。
转世不仅记忆不会少，命也一定会在二十四小时内丧失，更不会有地府的鬼来接他。
他几乎问遍了所有碰见的鬼差，却无一能够回答他，他又无法接触到高层的鬼。
但经过他数次探查，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线索。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入府的铃音敲响，众人有序排好队。
进去的门的昨天的截然不同，面前的这扇通体漆黑，中间雕龙栩栩如生，经过时间沉淀更具威严，总算有点地府的样子了。
但等到大哥走近一看，发现龙眼珠子掉了一只。
……
刚才的话还能收回么……
沈望叔和大哥前后脚进去，大哥好奇的目光在看清周围的建设后，眼皮抽了抽。
离他们最近的是条乌漆嘛黑的河，不知道倒了多少垃圾水，隐隐飘来一股恶臭，上边仿佛还冒着几缕青绿色的烟。
河里边荡着几条破船，大摇大摆的顺水流着，不免让人担忧下一秒会翻。
船上的人倒是悠哉悠哉的，或躺或坐着，见到他们也不过是掀起帽子瞥一眼，随后继续忙着偷闲。
河对岸是一溜烟的黑平房，并不是房子黑，是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所见之处像是罩着一层浓重的死气。
一排矮平层中矗立着几栋高楼，格外显眼。
沈望叔目光停在最高的那栋上。
地府高层大都在那办事。
“新来的这边来，拿好牌子跟我走啊！后边的跟紧了啊，走丢了原地别动，否则后果自负啊！”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