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十万块，你会去造谣吗？”

龙城市公安局，食堂，谢无终拌着碗里的豆腐脑，百无聊赖问温柏舟。

“你觉得我缺那点儿钱？”温柏舟剥好鸡蛋，放进谢无终碗里。

谢无终：“……额，问错人了。”

习惯了一起过普通日子，上班下班忙忙碌碌，谢无终常会忘记温柏舟家超级有钱，并且是那种拥有卫星的恐怖存在。

谢无终换一种说法：“为了姐姐，你愿意去犯罪吗？”

温柏舟秒回答：“我没有姐姐。”又补了一句：“表姐、堂姐、干姐姐全都没有。妹妹也没有。”

干嘛突然强调这个啊？谢无终莫名其妙。

这世上，真就没有什么能打动温柏舟？难道——是事业心？

“为了讨好领导，你会不择手段吗？”谢无终试探道。

“会。”斩钉截铁。

谢无终：“……”怎么连目光都变得坚定了啊？！

“师傅——！”

对话被打断，谢无终抬起头，下一秒，楼文瑭端着个餐盘，“嗖”一下子飞到他身边。那速度太快，他甚至都没看清人是怎么过来的。

楼文珂跟在后头，明显是没来得及拉住弟弟，只能坐在温柏舟旁边，脸上是大写的无奈。

好不容易独处的早餐时光，温柏舟正跟这儿“坚定”呢，活宝一来，意境全无，温柏舟脸黑得像个煞。

楼·小机灵鬼·文瑭一坐下，立即嗅到不妙的气息，猛然想起他对师傅过分热情，跟温队连招呼都没打。

刚要张嘴，又卡住，旋即灵机一动。

他管谢无终叫师傅，却管温柏舟叫温队，显得多生分。况且，长期身在一线嗑糖，也想当一把生产者。

于是——“师傅父早！”楼文瑭甜甜道。

“噗——”楼文珂险些喷牛奶。

果然如小机灵所料，温柏舟极为受用，一扫阴霾，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楼文瑭挑眉看他哥，脑电波传递：“我掌握了与温队沟通的诀窍！”

楼文珂依旧无奈，擦擦嘴角，开始给他弟的吐司抹黄油。

“怎么还说上叠字了？”当事人谢无终蒙在鼓里。

楼文瑭笑嘻嘻：“师傅，我这次案子表现得怎么样啊？”

“非常好！”谢无终鼓励小徒弟进步。

楼文珂幽幽道：“执法资格考试过了就更好了。”

楼文瑭：“……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哦。”

楼文珂耸耸肩：“我说实话而已，你考过了我就不会说了。”

楼文瑭撅起小嘴儿，又没脸反驳他哥，于是揪出司晓东撒气：“看他之前的嚣张样子，当我们多乐意跟他说话？要是个大美女我还诶嘿……啊——！”

不等楼文瑭“嘿嘿”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干嘛打我？说好在外面给我留面子的……”这下孩子更委屈了。

楼文珂板着脸：“你自己说话不注意。”

“怕什么啊，又没有外人。”楼文瑭持续抗议。

“对啊，反正没有外人，要什么面子？”楼文珂把话丢回去。

楼文瑭：“可这就是在外面啊！”

楼文珂：“这不是外面，这是局——里。”

楼文瑭：“……”

太欺负人了！楼文瑭放大招：“师傅，我哥欺负我。”

楼文珂：“……”

“你哥欺负你，天经地义啊。”谢无终笑嘻嘻道：“我也欺负温柏舟，他从来不反抗。”

温柏舟点头：“对。”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楼文瑭使劲儿揉着脸：“啊啊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楼文珂窃笑：“这回不怕在外头丢人了？”

“自己局里不妨事。”楼文瑭破罐子破摔。

“外头。局里……”谢无终陷入思索。

“怎么了？”温柏舟问。

双生子闻言，也不再玩闹，都看着谢无终。

谢无终问：“你们有聊天的大群吗？几百人那种。”

双生子虽不明所以，却都立即点了头，只有温柏舟没动，确切说，他是僵住了。

半晌儿，温公子掏出手机，放在桌上，语气小心且沉重：“那个漫画手办交流群，是为了帮你看发行信息的……”

谢无终一把抓过手机，指纹解锁直接进聊天软件。

温柏舟看着修长手指点击屏幕，目光中莫名露出些许委屈。

楼文瑭立马叉起餐盘里的西瓜大嚼，他哥则默默掏出“嗑糖小本本”，在“今日正字”上重重画上一笔。

谢无终在干什么？谢无终在搞案子，他压根儿没考虑这些，只想随机找个例子，佐证自己的猜想。

“果然！”谢无终把手机推到中间，四人均能看清画面。

聊天群人数498人，平时活跃的不超过20个，整个页面几乎都是这几人在说话。

谢无终滑动聊天记录，停下。一个群友正在吐槽同事，看那怒气满点的样子，恨不得当场把全组都突突死。

有七八个人回应，有的跟他一起骂，有的开始讲述自己遇到的奇葩同事。其他三百多人一言不发，跟不存在一样。

这些人当然都存在，他们也可以随时点开群组，看到里面的聊天内容，他们只是没有参与讨论。

谢无终解释道：“有的人把这里当成个人空间，放松交流，因为这是群里。但有的人不会发言，更不会谈论自己的生活，因为这里还有三百多双眼睛在看着。”

温柏舟愣住，终于明白了谢无终在干什么。谢队长在搞案子，而他只是个随机抽取的样本……

拿回手机，温柏舟抬手抹了把脸。

谢无终说出了他的想法：“ 从结果看，贴文内容全网传播，是公开行为，从途径看，司晓东将消息发在公开论坛上，所以我们认为司晓东是公开造谣，却忽略了一件事——论坛是棒球帽指定的，这次的谣言，是有目标人群的。”

楼文珂立即掏出笔电，点击搜索，网页弹出。

这是一个半封闭式的论坛，主题是汽车，论坛一些板块可以随意发言，另外一些要登记车主信息。司晓东发布消息的板块，是“LVA”子板块“闲聊灌水”。

楼文瑭扭着脖子凑过去看，楼文珂转过笔电，屏幕朝向弟弟。

楼文瑭疑惑：“标签为什么是汽车？EVA又不是变形金刚。”

众人：“……”

“给弟弟配个眼镜吧。”谢无终语重心长，楼文瑭重重点头。

楼文瑭：“……”仔细一看，这回看准了。“LV啊？驴家也不产汽车啊？”

楼文珂：“……是龙福系列的缩写，La Voiture A，姚丽丽开的车是龙福A1。”

“龙福……A1……”谢无终似有所悟。

“怎么了？”温柏舟问。

谢无终：“上次说撞坏大坝的，也是龙福A1，当时新闻好像还宣传说车质量好。”

温柏舟：“商家逐利，不说堤坝豆腐渣，大肆宣传汽车质量，现在撞墙即毁，他们倒是不吭声了。”

或许吧……谢无终总觉得有些许古怪，却又像是隔了层纱，看不真切。

***

饭后，网安支队，会议室。

大屏幕上是一张地图，确切说是卫星拍摄的街景。

事故发生后，棒球帽很快便找到了司晓东，说明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又因为司晓东快递员的工作性质，谢无终将范围锁定在附近区域。

地图上，司晓东工作的站点用红色图标标注，画面收缩，出现了居民楼，接着，就是司晓东每天必去的网吧，也就是他遇见棒球帽的地方。

这两个点位虽然在两条街上，但若从居民小区穿行，脚程快的话只肖五分钟。

画面继续缩放，是整个街区，再然后，是一整片开发区。

亿龙开发区，2010年开始建设，工程耗时七年，配套设施完善，主打“专精特新”，行业集中在信息技术和生物医药，目前有国家级“小巨人”企业50余家，放眼全国都堪称典范。

司晓东所在的站点，位于亿龙开发区的边缘，也是园区距离城区最近的地方。站点前，一条高架桥将南北切分，把广阳区的热闹与喧嚣拦在了对面。

温柏舟拿过鼠标，画了个范围：“这一片儿是回迁楼，大部分是自家住房，只有几户出租，都是在附近上班的年轻人，经过登记备案，派出所也摸过情况了，排除嫌疑。”

画面一转：“这是开发区管委会，也是司晓东的重要客户，但这里的快递统一放在收发室，员工上下班路过时候直接拿走，跟司晓东不接触。这边是一间寄宿学校，学生非节假日不得外出，包裹同样由收发室统一签收。”

接着，光标划回一点：“这是距离站点最近的写字楼，也是司晓东负责片区内唯一的商务楼宇。”

这便是网警们关注的重点区域了，所有人都集中精神，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公开信息显示，这栋楼有大小企业43户。温柏舟调阅了司晓东的工单，筛选出他配送过的地址。

一间律所，多次配送法律文书。

一间音乐教室，配送过四次乐器，两次店庆活动宣传品。

一户网络科技公司，配送文件十三次，设备七次，办公用品及耗材若干。

两户咨询公司，配送办公用品及耗材若干。

两户小额贷款公司，配送办公用品、耗材、生活用品若干。

除此之外，地下室还有两户餐饮公司，一个是网红轻食，一个是平价米粉，配送物均为食品调味料。

这个配置拎出来，哪个也不像是随时拿出十万雇人造谣的。

楼文瑭挠头。“雇人造谣，线下见面，现金交易，这雇主研究反侦察的吧？”

“掩饰越多，线索就越多。”谢无终耐心提点小徒弟：“雇人造谣，说明什么？”

这题楼文瑭会：“说明有仇。”

谢无终：“……”不怪孩子，是他出题不严谨，重来。“网上造谣，不自己发布，雇人来做，说明什么？”

“说明他熟悉网络，担心IP地址暴露 。”楼文瑭回答。

没毛病。谢无终继续问：“雇主出了多少钱？”

楼文瑭答：“十万啊。”

谢无终问：“发现什么问题？”

楼文瑭感叹：“坏人真有钱。反派角色赚这么多吗？唉？是不是又跑偏了……”

“不会。”谢无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吗？”楼文瑭眼中荡漾起涟漪，立即转过头向他哥炫耀。

他哥回敬他看傻子的眼神。

楼文瑭撅嘴了，虽然他也知道，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分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