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是鱼岸七年前在外地考察时偶然遇到的。
当时的鱼岸已经是啼江娱乐的大老板,他看中了吴涯的颜值,让助理给他递了个名片。
吴涯的底细干净,初中辍学后便在学校门口卖了三年煎饼,他的母亲生二胎难产去世,父亲赌钱把自己输进了地狱,家里只有他和一个命苦的奶奶。
任谁看这样一个普通漂亮的年轻人都不可能是假的。鱼岸的心里打着拨浪鼓,抬头望了眼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最后拄着拐回去了。
周一一到,鱼岸就去公司上了班,他一拐一瘸地回到办公室,没想到贴身的秘书没来,打了人事的电话,却被告知秘书在前天辞职了。
鱼岸这才知道新秘书就是路老爷子派来的人,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开始看公司艺人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咚咚——”规律的敲门声。
鱼岸没有抬头,只是沉沉回了句:“进。”
一阵高跟鞋的咚咚声砸乱鱼岸的思绪,他放下文件,抬头望去,却陡然一怔。
来人穿着一套商务西装,长发烫成大波浪垂在脑后,脸上精致的妆容和美艳的红唇非常夺人眼球。
鱼岸的声音哑了火,不由得开口道:“小桃姐?”
女人似乎也有些惊讶,她关上办公室的门,笑道:“小鱼!真没想到我的新上司是你!”
尘封的记忆瞬间淹没鱼岸,他连忙站起来,一拐一瘸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实在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李风逃。
李风逃压下眼眸里的惊讶,打趣道:“十多年没见了,鱼总现在混得不错啊。”
一阵冷汗陡然淹没鱼岸,他垂下眼眸,总有一种被看透的自惭形秽。
路家少爷这个位置坐得太久,久到鱼岸快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山鸡就算拼了命地插上凤凰的羽毛,却仍然逃不了山鸡的命运,因为山鸡的周围围满了山鸡,就算山鸡飞黄腾达,只要山鸡窝不灭,永远会有一只山鸡指着伪装的凤凰说:“唉——这不是我们窝里的山鸡吗?它怎么变凤凰了?”
鱼岸不怕山鸡指认出自己这只假凤凰,他害怕山鸡的呼叫声太大,惊扰了这群凤凰窝里的凤凰。
他从不是路家的太子,而是一只抢走了属于天才所有荣光的猫。没错,陆鸣弓才是路家的孩子,鱼岸只是一个拙劣的抢夺者。
他眼神晦涩,想起陆鸣弓时眸色微冷,鱼岸垂下眼眸,捻了捻手指,笑道:“我拄着拐杖,腿脚有些不便,小桃姐,你随便坐。”
李风逃略含深意地看了眼鱼岸,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小鱼啊,你这些年还好吗?找到家人之后还适应吗?”
“不太适应,我们分别之后我还惹了不少事,”鱼岸如实回答,也放松地坐了下来,“小桃姐姐,你呢,这些年怎么样?”
“哈哈哈哈!”李风逃爽朗一笑,似乎在回忆曾经,她拖着下巴,笑得明艳且爽朗,“小鱼,你现在变得成熟好多,之前说娶我的那股劲呢?再说了,咱们可是吃过交杯酒的,放在古代,我可是你的发妻。”
说到这个便尴尬,鱼岸想起自己曾经的黑历史,不由得有些头疼道:“小桃姐姐,你可别说了,我当时也是想寻一个借口带你们逃出来而已,唉……”
李风逃见气氛稍稍活跃,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坐直腰背,认真且诚挚地看着鱼岸:“小鱼,我承认我的确是为路董事长办事,但是我们的情分我也是念着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
“小桃姐,我们一块长大,这些客套话便不说了吧。”
鱼岸弯着唇笑了笑,却被李闻逃摆摆手打断:“鱼总,我李闻逃不是那种人,我替路总做事向来守口如瓶,我不可能做这个坏人把一切捅破,也不可能背叛曾经的朋友。”
这阵话像是在叙旧,又像是在表忠心。
鱼岸的母亲被骗去李村的可怜女人,父亲是土生土长的李村人,只不过沉溺于赌博最后丢了性命。
他是凤凰还是山鸡,问一问山鸡窝里的人便知。
只不过十六年前震惊全国的李村拐卖案件非常严重,村子被警察打击后,一个村子的男人几乎都在牢里,女人们被救助回家,孩子要么被送去福利院,一个村子里的人就这样散落在天涯海北。
年代太过久远,目前知晓他身份并对他有威胁的人只有李闻逃。
陆鸣弓是如何到李村来,又是如何被鱼岸冒名顶了回路家的身份,李闻逃一清二楚。
这个秘密他战战兢兢地维持了这么多年,如今在李闻逃跟前,鱼岸终于能从深渊中浮到水面缓口气。
不过时隔十三年没见,鱼岸不敢确保一个曾经很熟,现在却如同陌路的故人能守口如瓶。毕竟秘密这种东西一旦有第三个人知晓,那便不是秘密。
不过都没有关系,有些事情只要不拿到桌面上捅破,鱼岸都能圆回去。他坐直身体,不禁想起风趣中带着丝威严的路爷爷,眼眸微微垂了下来。
得到李闻逃的保证,鱼岸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圆润的眼眸里除了信任外,还染了丝看不透摸不着的深沉。
李闻逃撩起长发,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认真地看着鱼岸:“小鱼,我真的欠你一句谢谢,你真的很像英雄电影里的男主角,我的十六岁和十八岁如果没有你,真的会变成一滩死水。”
“都过去了,不是什么很好的曾经,忘了吧,闻逃。”鱼岸不是很想回忆曾经,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人要是一直沉浸在过去,还怎么生活?”
“哈哈哈!鱼总,还是您豁达,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缘分和你再一次遇见,那我一定好好为您效劳。”李闻逃将手里的文件搁在鱼岸桌上,挑了挑眉。
“吴涯的个人资料。”李闻逃纤细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圆润的指甲涂着黑色指甲油,推来的时候唇角扬起的笑容让人一边移不开眼。
鱼岸翻开吴涯的个人资料,发现他的父亲曾和韩敏家的一个亲戚认识,如果这是真的,那鱼岸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很可能是骗局。
韩家在利用他,这场局早在鱼岸回归路家开始便已经策划了,为得就是让鱼岸被韩敏紧紧拿捏在手里。
不过合作谈成后,韩家人都以为他过河拆桥,鱼岸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误解韩敏和陆鸣弓,竟然促成他赢了一局。
鱼岸合上资料夹,他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叹了口气:“上个班跟无间道一样,头疼死了。”
李闻逃挑眉一笑:“无妨,我的工作就是帮你找到烦恼,鱼总,我之前做了好几年私家侦探,在行。”
“哈……”鱼岸重新戴上眼镜,长睫被镜片挡住,瘦削的脸被眼镜修饰得很显小,在李闻逃面前的鱼岸总是带着一丝忧郁,身上少了很多故意造作的傻气。
“就算韩敏骗我,我也一定要结婚的。”鱼岸盯着吴涯的资料发着呆,眼神有些空,可嘴唇仍然温柔地笑,过了两秒,他回过神,朝着李闻逃一笑。
“我要去追回她,小桃姐。”
鱼岸掏出手机,打开和韩敏的共友的朋友圈,将上面的照片递给李闻逃。
“我知道她去加拿大了,但是不知道在哪里,帮我找找吧。”鱼岸微微眯眼一笑,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
李闻逃低眸一看,原来是韩敏勾着个黑皮模特的照片,她望向鱼岸的眼神里含着一丝可怜。
眼神有时候比语言更有杀伤力,鱼岸苦笑一声:“就算她骗我我也要和她结婚,就算利用我,我也要对她好,你觉得我贱不贱?”
李闻逃打开电脑,熟练地加上鱼岸的微信,将图片传到电脑上,开始分析韩敏的所在地。
“小鱼,你这么做总有自己的原因,就和当年你娶我一样。”李闻逃的手指在电脑上快速敲击,一边留意着鱼岸的精神状况,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是真的可怜。
过了五分钟,李闻逃将韩敏所在的经纬度发给了鱼岸:“我可以帮你追踪她,需要吗?”
“不用打草惊蛇。”鱼岸看着手机上的那串小小的数字,叹了口气,“我等会让他们带你在公司转转,熟悉熟悉公司的布局。”
“谢谢你,鱼总。”
鱼岸疲惫地窝在办公椅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打开手机订了去温哥华的机票。
飞机轰隆地飞往加拿大温哥华,鱼岸顺着韩敏和他共友发的定位订了间酒店。
到了酒店后,鱼岸换了电话卡给韩敏打了个电话。
电话嗡嗡的响声出卖了鱼岸此时内心的紧张,他沉默地等待着韩敏的声音,终于在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
“喂?哪位?”韩敏的声音柔柔响起,鱼岸却丝毫没有心动,他笑了一声。
“敏敏,你在哪里?”
“鱼岸?”韩敏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冷哼一声笑道,“你找我干嘛?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把我往旁边一抛?”
鱼岸深呼一口气:“敏敏,你在哪里?我在温哥华,一会儿找你吃饭?”
韩敏似乎有些不高兴,她沉默了几秒:“你大老远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我吃饭?”
“嗯,找你啊,见面聊吧。”
“也可以。”
电话被韩敏挂断,鱼岸的眼眸渐渐冷却下去,手指死死抓着手机,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微弱的感情敌不过联姻掺杂的利益,敌不过商业的风波的动荡,更敌不过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这种生活模式。
鱼岸对韩敏是有感情的,毕竟出狱后的那段日子太难熬,是韩敏陪着他度过,可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被这种生活模式磨得疲惫。
可是那又怎么样,鱼岸死都不会放手,既然韩家算计他,那他也不会将韩敏拱手相让。
两人在当地很火的日式餐馆坐下,虽然是日式餐馆,可老板却是中国人,韩敏一直很喜欢吃日料,两人的约会也经常去日料店,没想到到了加拿大也丝毫没变。
两人脱了鞋,赤脚盘坐在蒲团上,鱼岸向来对这种生食没有欲望,他吃了块寿司就停了筷子。
“敏敏,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韩敏冷着脸,嗤笑一声:“我这就是闹,公司倒了知道喊我,起来了,拿到钱了就不说话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陆鸣弓!鱼岸紧咬着牙,沉着脸没有说话。
“被我戳中了心事?路爷爷不太看重你,不然怎么会就给你这么小的一个公司?就连出了事都不帮你,需要你找我拉投资?”
韩敏的语气很不好,尖筷子夹起一块厚切金枪鱼,沾了点酱油和芥末塞进嘴里。
“我们今年四月就要结婚了,小敏,你不要和我置气了。”鱼岸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苍白地解释,“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只是请你帮个忙,但是……”
“可是那次不是陆鸣弓谈成的吗?你和他是同学为什么不告诉我?”韩敏死死盯着鱼岸的侧脸,表情很愤怒。
鱼岸的心蓦然一酸,他们之间已经七天没见,没想到见面才没几句话就因为陆鸣弓呛起来。
“我和他是同学,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和他又是怎么认识的?”鱼岸的眼眸里染上一丝受伤的神情,他垂下眼眸,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湿润。
韩敏却莫名呼吸一窒,她看着鱼岸这种受伤且想说不敢说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狠狠一跳。
韩敏沉默了几秒,最后坦白:“我以前暗恋过他,很深很深的那种。”
鱼岸没想到韩敏会直接承认,他深呼一口气,稍用力地将筷子摔到桌上,掏出手机打开韩敏每一次出轨的男模、爱豆,甚至是网红。
他们的眉眼都和陆鸣弓有些相似,鱼岸将手机里的图片调出,推倒韩敏面前,仍不看韩敏的眼睛:“所以他们都是替代品。”
这段开放性关系被鱼岸赤裸裸撕开,可韩敏丝毫不在意,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鱼岸揉着眉心,苍白的手指推开眼镜,双颊似是被刺激得有些发红。
“是,我第一次见到陆鸣弓是在法庭,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我发小的同学,陆鸣弓留学后和我的发小成为了朋友,我就有了更多接触到他的机会,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而已。”
韩敏毫不留情地撕开所有的一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鱼岸其实有些厌恶陆鸣弓,可她现在只想看鱼岸痛苦。
鱼岸冷着眼睛,手紧紧握成拳,低眸笑了一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嘲道:“又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最后用力压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