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灰暗的破晓永远是陆鸣弓不可多得的珍惜回忆,那个像骑士一样勇敢,比夜幕更撩人的鱼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陆鸣弓的英雄。
那时的他还沉浸在童话故事里,脑袋仍然一遇到童话故事便止不住地智商下降。
他总觉得鱼岸是保卫自己的骑士,而陆鸣弓就是陷入泥潭等待救援的柔弱公主。
公主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处处需要人伺候着,鱼岸带着他们逃了好久,翻了好几座山。
这条路线鱼岸看起来走得很熟,陆鸣弓更惭愧了,他从前竟以为鱼岸不想逃跑,其实他比谁都想逃跑,甚至计划得更为周密。
他带的干粮正好够他们爬三天山,就连山里哪一个地方有小溪能清洗衣物,他都了如指掌。
对比之下,陆鸣弓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摸明白就想着寻求帮助。
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最后跑到了国道上,遇到了一个大货车司机,借了他的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们都在讨论李村这边山脉的山火,听说李村人花了不少力气扑灭了它们,本来他们还打算给这个贫困村申请一个奖励,却没想到比奖励更快的是银晃晃的手铐。
随后几个月,震惊全国的李村拐卖案凭空出世,人们纷纷震惊,没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这种奇葩案件。
有报社来登记三个小孩的信息,企图帮他们找到父母。
鱼岸的父母去世得很早,唯一的仇人大鱼已经变焦鱼了,鱼岸不想找什么家人,但是他还是希望陆鸣弓能找到家人。
小桃也摇摇头,她也没有家人了,从父亲打算把她嫁给鱼岸,做钱泉的消遣的那一刻起,她在这个世界上便没了家。
记者问陆鸣弓要不要把他的脸放上去,陆鸣弓却摇了摇头。
警察一开始很不能理解,陆鸣弓拽住了鱼岸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眨眨眼睛:“叔叔,我是被抛弃的,我不想回家……”
陆鸣弓知道自己要是找家人的确是能找到,可如果他走了,鱼岸要怎么办?
这下弄得警察们有些为难,他们先帮小孩们找了福利院,先解决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再帮孩子们申请了学籍。
在热心民警们的帮助下,三个生长在泥土下的鼹鼠宝宝们睁开眼睛,变成了三个干干净净地穿着校服读书的学生。
小桃交到了新朋友,福利院能资助她从初中开始读起。
鱼岸也被分到初中,和同龄人一同读初一,他认得的字不多,小学的知识也是跟着村里认得字的女人们学的,所以念书对鱼岸而言简直就是遭罪。
陆鸣弓却如鱼得水,他一开始是被分去读小学,可他却强烈要求和鱼岸一起去初中。
本来福利院院长还对陆鸣弓的不自量力有些怀疑,可当陆鸣弓在他们办学籍之前,用一个月的时间学完了所有小学的知识,考试都能考到七十多分,院长便有些诧异了。
带着惜才的想法,院长给陆鸣弓办了初中入学,并被允许和鱼岸一同读初中。
小桃的基础不行,可体能其实还算不错,从山里逃出来后,她便对体育有些兴趣,这场逃亡更给了她很多灵感,小桃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有了更深的规划。
经过几个月的犹豫和摇摆不定,李闻逃去了省队的田径队,逃亡三人组又剩下了鱼岸和陆鸣弓。
鱼岸虽然种菜很厉害,照顾人也能做到面面俱到,可就这一个念书能要他老命。
两人的关系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对调过来,陆鸣弓成为了操心孩子学习的家长,每天自己学完了还要担心鱼岸能不能跟上。
他每天都会抽一点时间帮鱼岸过小学的知识点,可鱼岸似乎总学不会。
一日,李闻逃从省队到福利院,她去看望两个弟弟,一来便看见陆鸣弓和鱼岸正凑在一起补课,笑着说:“补什么呢?带我也补一下。”
陆鸣弓有些不满,可鱼岸却很开心,他连忙招呼李闻逃坐下:“小桃,省里好玩吗?唉,你知不知道你的气质全变了!”
“哪有啊……”李闻逃叹了口气,她每日除了枯燥的训练实在没有多余的娱乐,所以看到小伙伴们,她心里真的蛮开心。
“对了,给你们带了一点好东西。”
李闻逃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她已经成年了,省队比赛也会发工资,所以她能接触到的新奇玩意儿也很多。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密封袋,袋子里装着好几个分装小瓶。
“这是啥?”
鱼岸抛下书本和陆鸣弓,好奇地凑到李闻逃跟前,他长高了,虽然还比李闻逃矮一点,可声音却成熟了,带着属于男人的暗哑。
站在李闻逃旁边时,陆鸣弓有些生气地盯着鱼岸,像个恨铁不成钢地家长吼道:“哥,你还写不写作业了?”
李闻逃唉了一声,摸了把陆鸣弓的脑袋,笑道:“鹿鹿,你对你哥太严了。”
说着,李闻逃打开密封袋,将小瓶子掏出来:“这是香水,一瓶好贵的呢……”
她把小瓶子摆在鱼岸面前,指着他的手腕:“手伸出来,让你闻闻香不香。”
鱼岸连忙伸出手,让李闻逃在自己手腕上喷了两下,他凑过去仔细闻了闻:“是杉树吗?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全对,这款香水就是杉树和一株不知名的花调的!我认识的队员里,他们家有个调香师,他们没告诉我什么花,唉,我那朋友家可有钱了……小鱼,你鼻子真灵!”
鱼岸闻言开心起来,自从出来后,他便不再种地,整日快被书压死了,终于有一个脱离语数英的特长,这种幸福感简直难以描述。
陆鸣弓有些不开心地坐在一旁,他冷着脸,手无情地刷着卷子,红笔在纸上划过,淡淡的香味总从一旁传来,扰乱人心。
“哇——”鱼岸又惊叹一声,“这个橘子味道也太好闻了!好正宗,我最喜欢吃橘子了!”
“这款不是调香师调的绝版,这款可以买到的,叫芬蔓秘芜,官网卖四千五一瓶。”李闻逃把这款橘子香水送给鱼岸,笑道,“小鱼,你好好学化学吧,万一以后能当调香师呢?”
“化学?那不是初三才上吗?”鱼岸提起精神,继续追问道,“调香和化学有关系?”
李闻逃点点头,她又给鱼岸和陆鸣弓书包上挂上两只小玩偶,和鱼岸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了福利院。
人一走,陆鸣弓就把笔摔了,他们和另外五个小男孩一起住,他们回来时闻到房间里的香味,有些好奇地问道:“好香啊,什么味道?”
鱼岸连忙收好这一小瓶香水,他抱着作业,对陆鸣弓笑了笑:“好弟弟,教我写写呗?这个什么坐标什么的,都太难了。”
陆鸣弓哼了一声,合上作业本,偏头瞟了眼鱼岸:“你有你小桃姐姐不就行了,还用得着找我写作业?”
“哎呦喂喂喂!冤枉啊,我那是好久没见到小桃姐了,想说说话不是很正常吗?”鱼岸叹了口气,拉下脸继续求饶,“求求你原谅我吧?教教我写吧,哥实在是脑子笨,学不懂……”
陆鸣弓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跑去床上躺着。
这一躺就躺到了熄灯,鱼岸没进陆鸣弓被窝,陆鸣弓也没有打着小手电去悄悄教鱼岸写题,两人像是僵住了,谁也不饶谁。
第二天,鱼岸的作业没写被罚了一上午站,他在冷风里思考了一上午,实在是想不通陆鸣弓为什么突然和自己不亲了。
明知道鱼岸不会写这些作业,还不教他,陆鸣弓之前可是最舍不得鱼岸罚站的,现在怎么突然舍得了?
他现在也不太敢触这位小王子的霉头,不过让鱼岸意外的是,他竟因祸得福收获了班级倒二的青睐。
班级倒二是个穿着放荡不羁的小混混,他吊着一根牙签,脖子上还挂着金属链,他是因为上课睡觉被数学老师一个粉笔头逼到门外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你是怎么站这么长时间——”
“睡觉。”
“作业没写。”
又是同时回答,两人相视一笑,握了握手。
倒二有些疑惑:“你不是和咱班那个小天才关系不错?他不教你?”
“闹脾气呢,”鱼岸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站就站吧,说不定心疼了就教我了呢。”
倒二一勾兄弟的肩,虽然一股混混味,却只是单纯成绩差而已,他叹了口气:“珍惜吧,多舔着点学神吧,要是有人这样教我,我真的感激涕零!”
“这什么狗屁数学,我是真不听不懂啊!”倒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叹气,鼻腔里发出一股浓重地哀鸣。
鱼岸非常赞同,和倒二叽叽咕咕说了老半天,然后两人后脑勺一人挨了一下粉笔头。
“出来了还小话不断!”数学老师的声音从窗户传出,鱼岸连忙低下头不说话。
陆鸣弓坐在第二排,眼神冷冷地盯着鱼岸的背影,还有那只勾在他身上的带着纹身贴的手臂。
手上的作业本的角角被揉捏糟蹋,“嗤啦——”
裂了缝的作业,老师扩音器里嘈杂地嗡鸣声,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天才称呼,鱼岸控制不住地对外界的好奇。
他该如何留住一只鸟想向外飞的心?如果变强有用,那鱼岸的态度为什么不像以前了?
陆鸣弓喜欢鱼岸温柔地和自己说:吃饭了,鹿鹿。
鱼岸从前会不厌其烦地听他说童话里的故事,还会帮他缝衣服,洗头发。
现在呢?鱼岸不叫鹿鹿,反而和外头的人学那些称呼,叫什么学神。
陆鸣弓听到鱼岸小心翼翼地喊他弟弟,要么就是喊他学神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一肚子火。
好吧,现在鱼岸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这个不入流的倒数第二勾结在一起!陆鸣弓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创伤,他委屈地撇了撇嘴,不开心快写在脸上。
他和周围人的差距太大了,四岁差的不仅是身高和模样,还有气质。鱼岸长高的速度越来越快,经常夜里说腿疼,他的模样也褪去幼稚,眉眼里总带着一丝锋利的攻击性。
陆鸣弓又多了个习惯,他每天起床后会一直盯着鱼岸的脸看,起床盯,刷牙盯,吃饭也盯着,学习累了也会看一眼鱼岸在做什么。
没什么别的原因,他感觉鱼岸长大了,模样在变,性格在变,他想多看几眼,记忆里多一点鱼岸带他逃出来时的影子。
可惜流逝的果然留不住,陆鸣弓想起鱼岸昨天的那瓶香水,不禁微微一愣。
如果他帮鱼岸买了那瓶香水呢?鱼岸会不会说,鹿鹿!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和李闻逃说话那么惊讶,是喜欢贵的东西吗?还是说……他喜欢有钱的人,不喜欢和什么都没有的人一起交朋友?
陆鸣弓警觉起来,学习之余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赚钱,他们读的虽然是和福利院联名的私立学校,可福利却是一等一的好。
刚巧今年设立了一个优秀学生奖项,第一名有两千块钱,陆鸣弓如果能在下学期的期中期末拿第一,就能拿到第一名。
不过期中考试他只考了六十名,如果期末能拿到第一,他只能得到奖学金的第二,再加一个进步奖,最多只有一千五。
陆鸣弓虽然和鱼岸继续冷战,可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自从从李村逃出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