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不知为何,陆鸣弓背后一凉,他有些不解地望向那个男人,“请问您是校长吗?”
男人的眼光从上往下地舔舐过陆鸣弓的身体,瞥见他的眼睛时,不由得笑了一下:“我是高中部的语文老师,我姓程。”
陆鸣弓点点头,礼貌地鞠躬打招呼:“程老师好。”
“找校长盖章吗?”程老师收回黏腻的目光,笑着站起来,“奖学金的表格?”
“嗯,在哪里填写?”陆鸣弓掏出自己带的笔,总有些手足无措。
程老师苍白的脸从窗户下移开,隐没在黑暗中,最后他从自己坐着的桌子上找出一张表格:“呐,给你的。”
“谢谢老师。”陆鸣弓接过表格,认真地填写了个人信息,然后乖乖地把表格交给了程老师。
程老师伸出瘦削的手,有些凸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这张白纸,然后笑道:“小朋友,原来你是那个天才啊!有没有带照片?这上面要贴一寸照片。”
“啊?”陆鸣弓抿着嘴唇,“我没有照片……”
“嗯?没有照片?”程老师眯了眯眼睛,沉思了片刻,语气有些同情,“是没有钱照相吗?”
陆鸣弓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他今天刚得知自己被家人抛弃,所以自然没有爸爸妈妈给他钱,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淹没了他。
“啊……抱歉,老师没有这个意思。”程老师的眸中涌上一丝歉意,连忙把表格收好,叹了口气,“照相其实也不难,要不你周五再来找我,我可以帮你照相,反正这个表格周五的时候会处理。”
陆鸣弓感激地点点头,眼睛亮亮的:“谢谢老师!”
程老师凉凉的手指落在陆鸣弓的后颈,轻轻摇了摇,苍白的嘴唇隐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似乎是察觉到有些不适,陆鸣弓缩了缩脖子,眯眼笑了一下:“老师再见!”
“再见……”
程老师的眼神跟随着陆鸣弓的背影,像一只看见稀有蝴蝶,举着相机的狂热人类。
陆鸣弓填完表格,蹦蹦跳跳地来找鱼岸,他跟鱼岸说了这个程老师,鱼岸皱起眉,摸了摸陆鸣弓的后颈。
“他摸你后颈干嘛?”
“不知道,我怕痒。”陆鸣弓脑袋里根本装不住这些事,他想起新开的甜品店,嘴角总是止不住笑。
“哥,我们去吃蛋糕蛋糕!提拉米苏!”
“那个酥还不如桃酥,贵得要死。五十块钱一块蛋糕,鹿鹿,你赚钱就是为了这个?”鱼岸无奈叹了口气,虽然不理解陆鸣弓为何对这种糕点痴迷,但还是简单训斥了两句,就陪着去了。
陆鸣弓闻言有些不赞成,他认真地看着鱼岸:“哥,我们虽然现在生活得很不好,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变得很有钱很有钱的!我们暂时可以节衣缩食,但是我觉得生活质量还是不能减少!”
鱼岸笑着摇摇头,觉得陆鸣弓实在是有点可爱:“知道了,小王子。”
“嗯,小王子。”
陆鸣弓一边说,一边跟着鱼岸上了公交车,两个穿着黑白POLO衫校服的男孩坐在一起,公交车行驶在夏日的树荫下,他们的目的地只有那块提拉米苏。
他们吃完蛋糕后,鱼岸出钱给陆鸣弓拍了一寸照,他抽走一张照片,第二天和他一起又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
这次那个奇怪的程老师不在,副校长周潜倒是在那,鱼岸站在校长室门口,看着陆鸣弓将照片递给了校长。
这个奖学金是周潜投资办理并资助的,所以学生的表格都要经过他查看,鱼岸看着这个有些秃头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放陆鸣弓出来了。
周潜盖章时只是鼓励了一句:“好孩子,还是不错的,继续加油。”
钱会由班主任发给他们,陆鸣弓兴奋地道了声谢谢,跑出去跟鱼岸手牵着手回了福利院。
他们又像是回到李村的那段时光,每当晚上,陆鸣弓会小声地靠在鱼岸身边,这次他不会喊妈妈,而是会喊哥哥。
宿舍的床不大,两个人就挤在床上,打着手电悄悄写小话。
不过陆鸣弓还是有事情瞒着鱼岸,他想买香水送给鱼岸的愿望还是没变。
自从他们从李村逃出后,陆鸣弓便更害怕被抛弃,他以前不明白鱼岸到底喜欢什么,直到他看向香水时的眼神,陆鸣弓知道鱼岸喜欢那些瓶瓶罐罐。
所以,他要赚钱,他要当第一个送给鱼岸香水的人!
香水太贵了,陆鸣弓数着自己转来的小钱钱,还是觉得不满意,他很想多赚一点,所以每天除了做生意,还认真地观察身边的每一处能赚钱的地方。
再加上陆鸣弓最近天天遭遇城管的管辖,有好几次,他们见陆鸣弓年级太小,差点把他带到警察局,好在陆鸣弓行动敏捷,跑得很快,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损失了不少。
所以他想找一个可以不用天天移动摊位的地方,刚好他最近的摊点旁的烧烤店老板主动找到了他。
这家烧烤店虽然好吃,但是地段不好。它先是被小摊们淹没,再加上周围有好几家烧烤店,所以老板生意不好做。
那家老板看中了陆鸣弓的脸,他每天看着这少年摊前的客流量,不禁有些羡慕,所以他找到路鸣弓打算谈谈合作。
陆鸣弓第一次和大三轮的人做生意,他被请到烧烤摊吃烧烤时,心里就已经盘算着怎么开口,没想到还没等他说话,老板先开了口。
“小兄弟,我啊,这里有个生意跟你一块做。”老板的头发有些翘,围裙上干干净净,不像其它两家店老板的围裙,总是半天一换。
“嗯,你说。”陆鸣弓也毫不客气,拿起桌上的羊肉串开始往嘴里塞。
“好吃不?我家的羊肉串?”
“嗯嗯!”陆鸣弓点点头,还指着自己的果切,“你也吃,我请你吃水果。”
老板憨笑一声,搓了搓手,跟他谈判:“小兄弟,是这样,我这家店的位置实在不好你也知道,要不要……咱俩合作一下?”
陆鸣弓眨巴眨巴眼睛,歪头啊了一声:“你要我干啥?”
“你不是只卖果切吗?在我家店旁边给你支个小摊,你搁我这儿卖。”
陆鸣弓点点头,吃肉的速度渐缓下来,他擦了擦嘴巴,有些拘谨地坐在座位上:“我给你打工?”
“那不行,我不雇佣童工。”老板摸摸头,笑道,“你就在摊子边上站着,不用帮我搭把手怎么样?”
“真的?”陆鸣弓眯起眼睛,环顾这家装潢一般,味道还可以的店,“但是你们家开得很晚唉,那我也要在这儿站到凌晨一点?”
“那不用,晚上十点就行了,要是客流量多,一个人给你分三块。”
“三块?!”陆鸣弓瞪大眼,老板还以为这小孩没见过钱,笑眯眯地想等他答应。
结果陆鸣弓直接放下烤串,又从一旁的小推车里拿出几盒果切放在桌:“叔,我是学生,卖完果切就要回去,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了,谢谢你今天请我吃的饭,我还是多跑跑吧。”
“唉?你上学?我以为你不上学呢。”
陆鸣弓叹了口气,推着自己的小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叔,我也是想多赚点钱。”
“小兄弟,你不是我说,你有学上,没事出来打什么工?听叔叔的,赚够了就回家吧……”
“可是我没家!”
陆鸣弓的眼泪第一次在别人跟前掉了下来,他快速地擦掉,坚强地抬起头:“我爸妈不要我了,他们都死了,我住在福利院,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可以找到新的爸妈,有新的家庭!我会赚更多的钱,养活我想养活的人!”
烧烤店老板闻言全身一震,不禁咽了咽吐沫,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围裙,见陆鸣弓倔强到要走,连忙拉住了他。
“唉——别走啊!小兄弟!”
烧烤店老板妥协了,陆鸣弓可以来他的烧烤店旁摆摊,甚至带的多余客流量,老板还按照一个人头十块钱算给了他。
陆鸣弓就这样在烧烤店打起了工。
很快,这家烧烤店便以可口的水果和香喷喷的烧烤吸引了不少人来,陆鸣弓赚了平日的两倍。
当陆鸣弓把钱摆给鱼岸看时,鱼岸还是不理解陆鸣弓努力赚钱的原因,甚至觉得他不应该在暑假去打工。
但是看着陆鸣弓忙碌的样子不得不感叹,如果陆鸣弓不忙起来,他很有可能会胡思乱想,甚至乱耍小脾气。
两人之间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陆鸣弓去赚钱,鱼岸就会来送饭给他吃,每天晚上都会来接他回家。
不过鱼岸对这些烧烤也蛮感兴趣,他的口味一向很重,以前在李村,他就会腌制很多好吃的辣椒酱拌饭吃。
陆鸣弓的工资是日结,偶尔钱赚多了,他会和鱼岸两人一起在摊子上搓一顿。
鱼岸花钱不多,每个月吃饭是福利院负担,衣服都是院里发的。政府里补贴的钱,他也用心地存了下来。
到现在,他还没有特别大的花销,看着陆鸣弓每次殷勤的模样,鱼岸不好意思让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花钱,可陆鸣弓却对投喂鱼岸这件事情兴奋不已。
陆鸣弓刚被扔到李村时,对鱼岸让他吃这吃那的行为很是厌恶,现在他终于知道以前鱼岸为什么会管着他的一日三餐,原来养孩子是这样的啊!
鱼岸爱吃辣,但是每次吃的时候都会被辣得流眼泪。和鱼岸贴在一起吃烧烤时,陆鸣弓喜欢看到他被辣得眼眶里含着水的模样。
两人之间早就没有了刚到福利院时的冷战,鱼岸见陆鸣弓天天这么累,所以也会去帮忙,烧烤店老板见鱼岸也是个能干的,给他在后厨搞了个串菜的位置。
干了一个月,鱼岸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他又买了喷漆回来,把自行车给刷了一遍。
那个夏天很长,很热,陆鸣弓会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矮着身子藏在鱼岸身后。
他们穿着福利院发的卡通印花T恤,暑热的风从领子灌到脚底,陆鸣弓却抱着鱼岸的腰不放手。汗水沾湿鱼岸的后背,陆鸣弓的左边头发永远汗成一条一条。
可能是害怕晒黑,陆鸣弓吃完冰激凌总会把两只热乎乎的胳膊塞在鱼岸的衣服里。
“鹿鹿!”
鱼岸又无奈地训斥:“这又不是冬天,我很热!”
陆鸣弓摇摇头,把脸贴在鱼岸的背后:“不要,我的胳膊会被晒黑,穿长裤就已经很难受了。”
两人为此吵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架,鱼岸给陆鸣弓买了一对防晒袖套,可他还会紧紧抓着鱼岸的衣服,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度过了这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