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病很快就好了,只是医生开了不少药给陆鸣弓。
他拿着药,本想和鱼岸一同回宿舍,两人走到楼下才想起来,他们已经不住一起了。
陆鸣弓不敢看鱼岸的眼睛,鱼岸也没有管陆鸣弓多余的表情,两人各回各家,留下陆鸣弓在想如何破冰。
如果他一直在医院就好了,这样鱼岸就会对他温柔,和他说自己的心里话了。
小孩的声音还是很吵,陆鸣弓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想起鱼岸身上的淡香,连忙爬下床,从抽屉里拿出那瓶香水的分装。
他喷了一点点在枕头上,轻轻嗅了嗅才发现这个味道和鱼岸的洗衣粉味道很像,原来他的洗衣粉也是这种柑橘味的,难怪鱼岸会对这个甜腻腻的香水这么感兴趣。
医生开的药他有在认真吃,陆鸣弓想起那天如此焦急的鱼岸,不由得想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和好。
不过和好也没有用,陆鸣弓懊恼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叹了口气。
他不应该这么快就搬走!不过他们都已经冷战了一年了,他和鱼岸两人每天见面都不说话,尴尬到让周围人都觉得无语。
所以这能怪他陆鸣弓吗?明明他鱼岸也是个倔脾气!
算了,还是买一个礼物去哄哄鱼岸吧。
陆鸣弓第二天去了学校,可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见到鱼岸,转头一看,倒二也没来。
太可恶了!这还和什么好?陆鸣弓咬着牙,把手边的书快翻烂了也没想到这个倒二身上有什么优点,能吸引鱼岸每天都和他一块玩。
算了,明天去问问那款香水还在不在吧。
鱼岸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周五还是没来,陆鸣弓晚上放学去了去年去过的那家香水店。
柜台上的香水在闪耀的灯光下恬静地躺着,陆鸣弓拿起那瓶一年前想买很久的香水,耳边响起柜姐的声音。
"哎呀,是你呀!"
来接待他的仍然是一年前的柜姐,陆鸣弓环顾四周,发现店里只剩下了这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好,我想要这个。”陆鸣弓掏出一沓现金,让柜姐把这瓶香水包起来。
“这款香水现在降价了,上次来你还是小孩子呢,这一年长这么大了?”柜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边打账单边对陆鸣弓笑。
“是,当时这款的确很贵……现在多少钱一瓶?”
“啊,一千三。”
一千三,现在的陆鸣弓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买起这瓶香水,只能说他去年还好没有买。
一年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发觉谎言的伤心欲绝,找回记忆时的痛苦难熬,每一丝痛苦他都无法忘怀,因为陆鸣弓的记忆力太好了。
这次,陆鸣弓付钱的时候很潇洒,他从新买的皮夹里取出一千三,递给了柜姐。
“好的,收好发票,欢迎下次光临。”
买完香水,陆鸣弓仍然没什么精神,他去了公交站,打算坐车回福利院。
公交车很快便停在站台,陆鸣弓跟随一堆人上了车,可能是下班时间,人很多,陆鸣弓被挤到最里面。
不过他旁边刚好有个空位置,陆鸣弓回头迅速看了眼,发现没有老人也没有残疾人和孕妇,他才放下心坐了下来。
车门吱呀一声关上,车子载着一堆皮肤、血液、跳动的心脏、漂浮在空中的五脏六腑,开往终点站。
陆鸣弓虽然是坐着的,可被外面的人挤得有些难受,他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眼这群生物组织,目光不由得放空,望向窗外。
指尖淡淡的香水味竟成为了闷热空气里的唯一救赎。
陆鸣弓深呼一口气,倒二的那张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笑眯眯地拆开蛋糕,不仅不嫌弃被扔进垃圾桶,还跟鱼岸笑嘻嘻地约着去打球……
他抢走了鱼岸周围的所有朋友,怎么差点连这个不起眼的人都忘记了呢?不过陆鸣弓不太想接近他,但转念一想,鱼岸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和自己冷战?
为什么他不和鱼岸说话,鱼岸就不会来找他了!
陆鸣弓越想越生气,他把脑袋埋在书包里,手紧紧攥住书包的带子。
就在他郁闷地听着广播里播报的站台声,车缓缓停在站台,车门吱呀一声,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陆鸣弓抬起头,挡在他前面的人刚好侧身掏手机,陆鸣弓的视线失去落脚点,落到前面那人身上。
只见那张熟悉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出现在陆鸣弓的眼里,他攥紧书包,连忙低下头,将脑袋抵在座椅上。
是鱼岸!
陆鸣弓想继续看看他还在不在,结果挡在他前面的人又换了姿势,将两人隔开。
“唉——人太多了,等下一班车吧!”
车又停了一下,司机打开前门也不能再继续载人,只好对没上来的乘客打了声招呼。
“xx路,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福利院的公交站到了,可陆鸣弓却没有下车,他暗暗瞥着鱼岸,很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下车。
过了两三站,鱼岸动手按了按门铃。
司机回头看了眼满满当当的车厢,把前后门都开了,鱼岸离前门近,所以从前门下车,陆鸣弓见状连忙在他下车后,悄悄从后门溜下来。
他背着鱼岸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回头才发现鱼岸似乎正在过马路。
陆鸣弓拎着粉色的香水袋,眼珠难为地转了转,他握紧袋子暗自打气:不是他要跟踪的,他有香水要送给鱼岸,所以才追上去!
做完心理建设,陆鸣弓跟个特务头子一样,悄悄躲在鱼岸身后的广告牌下,看着他过马路,然后走进了一家小区。
陆鸣弓皱着眉,有些不解地跟了上去,只见鱼岸左转右转,进了一栋楼。
他在外面看着鱼岸上了电梯,然后在外面看着停顿的那几层楼,记好了停顿的那几个楼层数。
不知为何,陆鸣弓的心理变得很是烦躁,他皱着眉,想等一个没人的时候按住电梯一个一个上去慢慢找。
现在是下午的下班高峰,陆鸣弓等了好几拨人,终于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上了电梯,按住关门键。
“唉唉唉——小兄弟等等我!”
一个彪形大汉喘着粗气,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陆鸣弓多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群体,他索性按了顶楼,等到了最高层再下去一层一层找。
女人穿着蓝色的长裙,头发很长,眼睛有些肿,她的嘴巴哭得晕红,嘴里呜咽道:“哥,程弦他有错,肯定是被人迷惑了!你千万别……别打他。”
程弦?原来他们是那个变态跟踪狂程老师的家人!
陆鸣弓皱起眉,他瞥了眼一旁纹着身的男人,只见男人眉头紧蹙,冷哼一声:“不打他?看他是个老实人!老子才把你介绍给他!现在他敢暴出这么多丑闻,丢老子的脸,也丢你的脸,你让娃儿们以后怎么做人!”
陆鸣弓压下惊讶,看着他们去了二十一楼。
二十一楼……
电梯继续上行,陆鸣弓坐到顶楼后选择走楼梯去二十一楼。
刚走到二十层,陆鸣弓听见刚刚电梯里碰见的女人的尖叫声,那阵叫声太过凄厉,惊得陆鸣弓额头冒汗,手心发凉。
“不要跳啊!不要跳啊!”
陆鸣弓的腿有些软,他缓缓探出脑袋,只见2103家的大门敞开,门口的磁吸门帘将里头的人影衬托得朦胧且恍惚。
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倒在地上,看着阳台那头的乱象呜呜地哭,那群彪形大汉似乎扒在窗沿,用力地拉着什么。
陆鸣弓的呼吸屏住,他颤抖地掀开磁吸门帘,“啪嗒——”
吸铁石和门狠狠撞上,蓝色裙子的女人停止了哭泣,抬眸看了眼陆鸣弓,陆鸣弓却盯着和那彪形大汉一起拉人的瘦弱少年。
“老师,你不要想不开啊!——”
鱼岸的声音很哑,像是在声嘶力竭,他拉不住程弦,只听“嗤啦——”
程弦的那件衣服突然打滑,转瞬间,穿着白衬衫的人开出了血红的花。
那群彪形大汉刚想骂人,又看了眼房间里躲着不出来的人,拎着鱼岸的脖子,把他扔到地上。
鱼岸的眼角还带着泪水,黑发紧紧黏在了脸上,他刚想说什么,却对上了陆鸣弓震惊的眼神。
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
程弦家鱼缸里的金鱼还在无忧无虑地游,这块方型鱼缸将两人割成两个世界,陆鸣弓站在门的阴影处,面向着阳光望着身上带着红痕的鱼岸。
而鱼岸衣衫不整,整个人被夕阳耀眼的余辉照得发亮,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陆鸣弓瞧得不真切,喉咙一阵发紧。
“我要杀了你们!是你们把我的老公变成这样的!”
蓝裙子女人尖叫一声,她趴到窗沿看底下的那朵人肉血花,两个彪形大汉也有些惊,他们惊慌失措地对视一眼,将卧室门猛得踹开。
只见周潜穿着一件条纹衬衫,裤子被弄得发皱,他被两个彪形大汉拎起来,按到了椅子里。
女人的哥哥安抚着她,另外两个已经报了警。
鱼岸也爬了起来,回头看了眼乱成一锅粥的地方,不由得朝着陆鸣弓笑了一下:“学神?你怎么在这里?”
陆鸣弓一瞬间忘记了该如何说话,他全身发着抖,刚想进屋子,却被鱼岸拦住了。
“程老师他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陆鸣弓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去看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和鱼岸到底有什么关系,而周潜又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警笛的刺耳声响彻整个小区,陆鸣弓的手一软,拎着的香水袋子啪嗒掉在地上,柜姐送的香水小样啪嗒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他想起了那天的李村,鱼岸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天的鱼岸拎着背包,让陆鸣弓和李闻逃背上,他把那堆打火机放到包里,看着厨房莫名其妙着的火,叹了口气。
红衣隐没在火焰里,鱼岸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瞳仁越笑越黑,嘴唇也被这件嫁衣衬托得很白。
而此刻的鱼岸穿着蓝白校服,他冷静地看着警察叔叔的调查,眼神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泪水。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