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十分,本是寂静一片的村庄,突然热闹了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不断有村民赶来,敲锣打鼓,一面呼喊沉睡的人家,一面拿了扫帚水盆等去救火。
此时,魏洛同沈瑶居住的那间茅草屋,已是火光冲天。火舌卷着燃烧的茅草四处飞舞,发出劈里啪啦的爆裂之声,隔了数十步远,都能感觉到熊熊烈火炙烤着皮肤。
茅草屋外,婆婆已被人救了出来,坐在椅上,神情焦灼不安。
按照计划,放火是第一步,救人是第二步~
屋外,赵良同弟弟赵世贤对视了一眼,而后披着湿漉漉的大氅,冲进火海里。
屋内,魏洛剧烈咳嗽着,他双腿跪在地上,将面前烧断的竹竿挟了,一一用手拿开,只是火势太大,室内烟雾太大,氧气不足,他头晕眼花。
“沈瑶,醒醒~”
魏洛爬到沈瑶床边,用手拼命推攘她,只是沈瑶吸入太多烟尘,已昏迷不醒。
魏洛心如死灰,绝望地跪在地上,他右腿有疾,没法逃走,此刻只能向老天爷祈求,能有好心人来救他们。
终于,人来了,两个年轻的壮年男人,魏洛松了口气。
“救命~”
见还有人醒着,赵良有些吃惊,也不敢耽搁时间,给了弟弟赵世贤一个眼色,两人分别带二人,逃离即将坍塌的房屋。
人都救了出来,村民们悬着的心也落地了。茅草屋算是彻底烧毁,大家问过安后,都各回各家睡觉去了,只有婆婆同魏洛,还有晕倒的沈瑶,无家可归。
“我家还有空的屋子,公子不妨暂且歇一夜。”赵良很是贴心询问。
魏洛循声看过去,先是连声感谢几句,而后焦急问道:“我表妹一直昏迷,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醒来?”
沈瑶现在就躺在他怀中,昔日红润的脸蛋死气沉沉,樱桃小嘴也紧紧闭着,虚弱不堪,仿如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模样。
“帮帮我们。”他语气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哽咽。
赵良蹲下身子,在沈瑶鼻尖探了探,将她人中紧掐,几息后,咳嗽声响起。
“沈瑶,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魏洛急忙问道。
沈瑶轻轻摇了摇头。
人已醒,夜风寒凉,温度低的几乎冻死人,魏洛同沈瑶还是住进了赵家。
赵良媳妇手脚勤快,当即便把两人房间安排好,送来了热水,并一些干果饱腹之物。
魏洛一一谢过,他见沈瑶已脑袋清醒,遂将她头上另一只金簪、手上金镯子,同腰间荷包一起拿出,赠给赵家娘子。
“今日承蒙令君相救,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这些俗物,聊表谢意,请赵娘子务必收下。”
金灿灿的物件熠熠闪光,赵娘子吞了吞口水,面上含笑,口中却推拒道:“救人于水火之中,本就是福禄一件,何敢谈谢?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魏洛笑道:“今夜若没令君舍命相救,我与表妹早就葬身火海了。小生家中颇有些资财,他日若能顺利归家,必会携礼,再次前来答谢。”
他将手中之物放入赵娘子手中,眉眼含笑,“这些权当今日之谢,请娘子收下。”
两人在那你来我攘,客气半天后,赵娘子将眉目一挑,咧着嘴收下离开了,临走前交代,若是缺什么尽管提。
人走后,魏洛迅速将房门关紧,木栓子拴上。
回过身,却见沈瑶一头黑发垂在身前,眼神呆愣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把钱财都给别人了?没有簪子,明日我戴什么?”她迷惑不解。
魏洛走进,挨着沈瑶同坐床榻边上,叹息道:“命都快没了,还想着钱呢。”
??沈瑶更加疑惑了。
魏洛解释道:“今日火起迅猛,十分古怪。他们说是烛火烧到了床帐,才引发火灾,可火分明是从屋外烧进来。我想了半天,应当是人为纵火。”
“啊——”沈瑶将眼睛睁得像铜铃大,“他们为什么要纵火?我们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无冤无仇的。”
她脑子瞬间就懵了。
“谋财害命。”魏洛斩钉截铁。
沈瑶心跳蓦地加快,不寒而栗,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魏洛,蹙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献财保命。”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沈瑶还是难以置信。
从现代社会过来不久的她,对古代生存法则还缺少认知,以为人人都是友善淳朴的。可殊不知,魏洛能在吃人的深宫中活下来,靠的就是那份敏锐与谨慎,以及从小到大练就的,对于危险的嗅觉。
他回眸看向沈瑶,女子神情慌乱,害怕不是装的,可对于他来说,真正危险的人是——她。
彼时,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到心慌、惧怕,那种无助窒息感,如被命运紧紧扼住喉咙一般,让人绝望到谷底,恐惧到深渊。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明明前不久,两人还处于敌对状态,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在意,会不自觉想要保护她~
“天晚了,睡觉吧。”魏洛不想再多说话。
赵娘子家的炕很大,同时睡三、五个人都不算多,经受生死一遭,两人也没刻意避嫌,各自盖着被褥,离得远远的,躺了下去。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安稳。次日鸡鸣一叫,沈瑶就醒了。
魏洛还在熟睡,沈瑶动静很小,走出房门。院里积雪堆了满地,北风刮得鼻尖通红,此时其他人还没醒,沈瑶便在院中逛了几圈,才回屋。
魏洛也醒了,见她回来,坐起身问道:“出去做什么了?”
“随便转了转,什么也没发现。”她垂下头,有些沮丧。
魏洛轻笑了一声,道:“你能发现什么?坏人难道会在院中写着,‘自己是坏人’的字眼。”
“那我们今天能回京吗?”沈瑶问道。
“怕是不行。”他目光悲凉地看向膝盖处,那里正微微泛疼,“路太长了,我走不了。”顿了顿,他抬眸看向沈瑶,似乎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不然,你先回京吧。”
沈瑶蓦地一愣,微微吃惊。
他是在试探吗?
沈瑶恍然,咬了咬唇,接话道:“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走呢。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经过这几日相处,沈瑶算是发现了,除掉某些发疯时刻,魏洛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就像他虽讨厌她,但当危险来临,依旧会选择救人。
他本性善良!
因此,越是这种时刻,越得表达忠心为主、誓死相随的决心,才能提升魏洛对自己的好感度。
眼下,他应该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魏洛闻言,微微抬眼打量她,女子眼眸干净清纯,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只是能相信吗?
鸡鸣声再次响起,同时院内也有了脚步声,有人起床了。
沈瑶一惊,忙透过门缝看,见是赵娘子在院里扫雪,嘴里还嘀咕些什么。
“她不像是坏人。”
沈瑶蹙眉,满心地疑惑,觉得还是得先出门,打探一番,再下结论。
“我要洗漱,端些热水来。”
沈瑶开门的手一顿,回身“哦”了一声。
“姑娘,起来了?”
金疙瘩来了,赵娘子眉开眼笑,忙放下扫帚,拍拍身上的灰尘,近旁不住地啧啧称叹:“昨个夜黑,没看得清楚,原来姑娘这般可人,怪不得你表哥宝贝的紧呢。”
“啊?”沈瑶蓦地有些头晕,摸了摸脑袋,这关魏洛什么事。
赵娘子笑道:“昨夜你昏迷不醒,你表哥就抱着你,坐在地上,急得直掉眼泪。要我说,你要是死了,你表哥估计也当场跟着去了。”
她忽而叹了口气,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男人对自己媳妇这么好的。”
沈瑶:“!!!”
“我们其实是表兄妹。”
赵娘子满脸笑容,哎吆道:“知道,知道,你们是私奔,昨夜你表哥说了。”
沈瑶长大了嘴巴,错愕难当,忍不住回身往房间觑了一眼,魏洛居然是这样说的!
以为她害羞,赵娘子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指着厨房道:“灶台上烧有热水,你们先洗洗,一会吃饭。”
沈瑶将热水提进房间时,魏洛已穿好大氅,坐在凳子上拢发,见她回来,问道:“打探出什么了吗?”
“没有,赵娘子看着挺热情的,不像是坏人。”
魏洛嗤笑,“等坏人将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所以你才那么说的?”两人刚才的说话声不算小,他肯定听见了。
“嗯。”他语气轻轻,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面,留下阵阵微波,“说你是我的人,若有什么事,他们会冲我来。”
沈瑶一时语塞,低眉沉默,魏洛将什么都考虑到了,自己倒像个傻瓜,事事都要仰赖他。
见她愣着,魏洛忍不住催促:“快些洗漱,一会还有场硬仗。”
这里两人陆续洗脸、整理仪容。那边,赵娘子也已将饭食备好。
桌上摆满了干果、糕点,还有嫩鸡、酿鹅,并些时新果蔬,一坛酒已开了封,散发着香甜的果味。
沈瑶惊叹,大早上饭食这么丰盛,难不成真是进了贼窝。
见两人站着不动,赵良笑道:“怎么不就座?”
魏洛被拉着坐在他下方,沈瑶挨着魏洛坐下,赵良端起酒坛子,就往两人桌前倒酒。
酒里不会有料吧!沈瑶想着,就见赵良已端起瓷碗,对着魏洛说道:“兄弟,相识不易,我先敬你一杯。”
魏洛眼眸闪了闪,刚欲抬手,就见沈瑶抢先一步端起碗,对着赵良说道:“表哥他刚生了病,不能饮酒,这一碗我与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