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马车摇晃的厉害,魏洛的心也狠狠跳动了一下,尤其是听到“和离”二字,更是满心震撼。
没人比他知晓,以前沈瑶有多喜欢徐瑄。
沈瑶性格跳脱,不喜束缚,像是脱缰的野马,谁也管束不了,只有徐瑄能“拿捏”。
徐瑄喜欢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女子,那时候沈瑶居然不再骑马,而是天天住在宫中,向女官请教学习,读书、习字、弹琴、女红……大家闺秀做的事,她都学习,乐此不疲。
只因徐瑄喜欢。
喜欢一个人,便能做出许多改变,沈瑶的变化,他曾一一看在眼中,那是他第一次见证爱情的力量,有多么神奇。
赐婚那一日,在翊坤宫,那天他刚好也在,也见到了徐瑄本人,形貌魁伟,剑眉星目,英俊无比的一张脸,确能让人一见钟情。
沈瑶站在他面前,脑袋才到他肩膀,显得那么娇小,一如小鸟依人。
魏洛能感觉到,沈瑶真的很开心,同时也感觉到,徐瑄不满这桩婚事,他全程都冷着脸。
“瑶”字,珍贵美玉;“瑄”字,无瑕璧玉,双玉结缘,都说是天作之合。
可魏洛不这么认为,都是坚硬的玉,一碰就碎了,婚姻讲究刚柔并济,沈瑶需要的,不是刚强的玉,而是柔和的水。
所以回去他就对着刘恒道,“俩人走不远的。”时间也似乎验证了他的推断。
魏洛眼神晦暗不明,沈瑶见他一直发愣、不出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不由打鼓。
“殿下,你答应我吗?”
“和离应该找官府盖章,我又帮不了你。”
“皇上赐婚,官府能同意和离吗?”
魏洛笑道,“自然能,婚姻是两人之事,皇上只是媒人,你们真要和离,没人能阻止,只是皇上脸上不好看而已。”
沈瑶似懂非懂,“那我和离后,还能嫁人吗?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这个朝代,女子和离、再婚似乎受人歧视。
“历朝官府皆倡再婚,不然那些寡妇、鳏夫,岂不成了社会不稳定分子。而且成婚就能生子,朝廷才有赋税可收,这是好事,怎么听你说的,再婚很令人不齿似的。”
于是魏洛又给她普及许多婚姻、财产方面的法律,沈瑶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现在沈瑶恨不得立即飞至徐家,提出和离。
只是有一样尴尬之事,“我爹娘不同意怎么办?”
沈瑶问的认真,魏洛听的头疼,“长辈不同意,离婚确实难,这我就没办法了。”
“是啊。”沈瑶垂头丧气,“既然皇上能下旨赐婚,那能不能下旨离婚呢?”
“……”
“闻所未闻。”
“那你将来当皇帝了,就帮帮我。”沈瑶眸中流光微动,打起了感情牌,“看在这次咱们生死与共的份上,我若是离不了,你就下个旨强制和离,徐瑄要是拒绝,你就把他官贬了,或者把他爹官贬了。”
“……”
魏洛无言垂首。
他不语,沈瑶主动起来了,她从对面移向魏洛身边,挨着他坐下,又轻轻抓着他胳膊摇晃,“殿下,你就帮帮我吧。”
“你放开,别碰我。”魏洛伸手推她。
沈瑶抱的越紧,最后直接将他胳膊拢在怀中,做无赖状,“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沈瑶努力憋住笑,现在她脸皮厚得活像一个街头混混,反正都豁出老脸了,她再接再厉,与他拉扯“殿下~”
“江南胡同到了。”
两人磨蹭间,赵贤声音传了进来。
“还不放开?”魏洛抽出手臂。
“哦。”沈瑶乖乖松开,随着魏洛起身下车。
甫一掀开车帘,魏洛立马像受惊的兔子,猛然回身,差点没把沈瑶撞翻过去,“你干嘛?”
“外面全是锦衣卫!”
沈瑶顺着他目光一看,果见几名锦衣卫正守着入口处,对着行人似盘问着什么。
“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沈瑶还在思索着,衣服就被人拉了拉,回眸见魏洛正面带焦急,说道:“你去何氏成衣店找刘恒,我在这等你,找到人直接带过来。”
“好。”沈瑶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正欲下车,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好时机,她狡黠一笑,回身道:“殿下,那我的和离之事,你答不答应?”
沈瑶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等待魏洛。
“你……这个时候,你还要挟我,沈瑶你还是不是人?”
魏洛压低声音,气得咬牙。
无视他难看的脸色,沈瑶笑吟吟地弯着眼睛,依旧我行我素,“你若不答应,我就不去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魏洛深深叹口气,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好,和离我会帮你,现在你可以去了。”
“好嘞!”
沈瑶眉眼一笑,像只猴子似的蹦下马车,让赶车的赵贤先等一会,随后从兜里找了个手帕,系在面上,就一路向胡同里走去。
锦衣卫果然在盘问人,只不过问的都是成年男子,她一个女子入内,守门的人也只轻轻觑了眼,都不搭理。
顺着上次的路线,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何氏成衣店,只不过现在的店铺门口,全是清一色的锦衣卫。沈瑶暗道不妙,忙找了个障碍物遮蔽,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
只见一个男人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柄剑,正对着被门板遮挡的人说着什么,最后还连磕几个头。
正好奇着,忽见门板中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赫然是身穿官服的徐瑄!
沈瑶浑身顿时一抖,吓得急忙缩回身子,也不敢去看了,更不敢找人,徐瑄查人的速度比她想象还要快,几天功夫,已经查到这里了。
下午,顺着乞丐这条线,徐瑄查到何氏成衣店,又亲审店铺老掌柜,才发现店主竟是礼部侍郎郭铮的管家。
郭铮是太子的老师,徐瑄不敢再审下去,也不敢想其中关联,他害怕妖书与东宫有关,于是只得逼问取衣之人,最后掌柜吐了出来——韩域。
从掌柜口中得知,韩域是个江湖无赖,与朝廷哪方势力都没关系,徐瑄很满意这个人,得到线索,他当即带人赶往韩域家。
十几个锦衣卫快速离开,同时沈瑶也往胡同外跑去。
车厢内,魏洛见只有沈瑶一人而出,身边并无他人,不禁疑惑,待人上车,他迫不及待问道:“刘恒呢?”
上了马车,算是安全了,沈瑶一把扯掉面巾,气喘吁吁道:“我去的时候,店铺里满是锦衣卫,根本没敢过去,至于刘恒,应该早就跑了。”
“……什么?”魏洛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出宫几天,经受了许多磨难,魏洛想回宫的欲望达到顶峰,眼下告诉他回不去了,一瞬间他死的心都有了。
沈瑶也好不到哪去,韩域马上就要被发现,偏魏洛这尊大佛还送不走,她也想撞墙。
难兄难弟,两两相望,除了愁、还是愁。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去了,车前赵贤也有些着急,车厢内没有了动静,他遂下车,大声问:“姑娘,你是不是没找到人?”
“是没找到。”
“我就在这里做活,你要找谁,我看认不认识?”
车厢内,两人碰了一下眼睛,魏洛警觉地摇摇头,沈瑶便道:“我们先不找了。赵二哥,你忙不忙?”
赵贤了然,笑道:“你们去哪,我送你们吧。”
还能去哪?沈家呗。
沈瑶说了地点。
车外赵贤笑了笑,假装惊讶,“原来姑娘竟是皇亲国戚,失敬失敬,我也算是开了眼,没想到这辈子能遇见贵人。”
他语气越发客气,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沈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遂与他唠起了家常,这才知晓他被害以后,便在江南胡同做工,保镖、送货、看店等,几乎什么活计都做过,而且对那一带了如指掌,算是个万事通。
沈瑶不由得想到了几日前,被人劫持之事,她想委托赵贤暗查一番,只是魏洛在此,她没说出来,只待过几日,再去江南胡同找他。
问清楚了赵贤工作地点,沈家大门已近在眼前,两人陆续下了车。
沈瑶道:“连续几日麻烦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过几日,我去江南胡同找你,可好?”
结交沈瑶本就是赵贤目的,他自然满心欢喜,笑道:“当然,沈姑娘随时可以来。”
他说完后,也不多做停留,与两人告别后,马鞭一挥,便径直驾车离开了。
“装模做样,你还真相信他的话?”魏洛眸中嘲讽之意闪动。
“人家这不挺好的,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怀疑?”
沈瑶大为不解,从头到尾,赵家人都没伤害两人,沈瑶实在没有怀疑人的理由。
“直觉。”
魏洛将手中包袱扔给沈瑶,找了个手帕系在脸上,便往后门走去,沈瑶则从前门进入,再去后门接他。
沈瑶回家的消息,不过瞬间就传遍了沈家,大姑娘嫁人后,又、又、又一次独身回娘家了。
沈老爷正在吃饭,知道后将碗都摔了,他气冲冲拦住沈瑶,吼道:“你怎么回来了?和徐瑄又吵架了?”
“没有。”沈瑶脑子发懵。
沈夫人在一旁使眼色,“女儿回来,还没吃饭,你凶什么?”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天天往娘家跑,背地里,人家不知怎么说呢。”
“自家女儿,你管人家呢。”
沈夫人心疼女儿,让她坐下吃饭,沈瑶担心魏洛,不敢耽误时间,忙道:“我吃过了,你们别管我。”
拔腿往后门跑去。
沈老爷气的骂娘,“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到现在,和徐瑄还没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