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哥来啦？”杂乱的两开间商铺里，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背心的微胖男人从凌乱的一堆杂物里探出头来，虽然背对着大门，但手上正在擦拭的脏污的铜镜已经映出门外的情景，让他第一时间就发现走进来的人。

“不是呀，老黄，你这是又进新货了？”进来的男人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

“上周表姑家的大舅的老丈人过世了，钱财没留下一点，倒是老物件不少，子女吧都在城里上班，安家落户在了高级住宅区，是一点都不稀罕他那三瓜两枣，不知道怎么听说我做这老物件生意，零零碎碎的都给我整来了。”叫老黄的男人擦了擦胖脸上的汗，突然想到什么神神秘秘把进门的男人叫过去。

“简哥，你看这个。”

叫简哥的男人从老黄油腻乌黑的手上接过一个东西，认真端详起来。

那是一支有些锈迹的钢笔，但是打开笔盖，笔身却依旧光滑流畅。

“这可是威迪文1919年生产的，全球可能找不到第二支了。”

“那又怎样？”陈简不甚在意。

“诶哟，我的哥，您不会不知道这笔的分量吧。”老黄眼睛一转，张嘴又道：“这可是海明威用过的笔，后来由他私生女保管，她私生女40年代来过中国，与一位中国富商邂逅，富商颇有些才情，于是这位女士把这支钢笔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说起两人的浪漫传奇，那不比泰坦尼克号逊色。”

陈简在心里一笑，本来还有八分的兴趣，这会被他弄得不剩半分了，他放下笔往店里别处逛去。

店里全是旧货，堆积如山，已经快顶上天花板了，过道也变得异常狭窄。

老黄运转着灵活的胖身体，从狭窄的货柜间穿梭到陈简面前，拿起他面前的一把口琴信誓旦旦道：“这玩意儿更牛！老佛爷，老佛爷慈禧玩过！”

“快饶了我吧。”陈简心里直翻白眼，丢下老黄就想跑路，不过好在进来两个小姑娘为她解了围。

老黄见两个小姑娘穿着萝莉裙子，打扮很二次元，立马引着两位去了另一边货架，他隐约听见老黄口若悬河——

“这把黑金刀当年陪着小哥去过长白山……”

“这把横笛更不得了，这和你们那什么老祖的鬼笛是一个山头挖出来的！”

陈简在旧书堆里发现一本古本的《红楼梦》，来了兴趣，等黄老板做成那两个小姑娘的生意便准备付款走人。

老黄职业病又犯了，准备给陈简说个故事，陈简笑道：“黄老板，我知道你这故事多，给你个变现的好去处——”陈简指着门外，远处东方大厦整栋楼在全息投影的加持下幻化成光点碎片，那些碎片又组合成一张精致的人脸，逼真的眼眸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老黄疑惑，“那大帅哥我也巴结不上呀，他难道对我这些旧货感兴趣。”

那两个还没走出门的小姑娘噗呲笑了。

“老板，你快恶补一下现在的流行趋势吧。”穿着红色萝莉装的女孩说完，穿着白色萝莉装的女孩接着说道：“那是我们的新老公，他不仅是个全能AI写手，还唱跳俱佳！”两人说着就开始对大厦上的人发起花痴来。

陈简埋头继续逛。

“AI写手？”老黄更疑惑。

陈简转到了老黄面前，看着远处的光屏，说道：“范霜好像说过，大禹传媒推出的写作机器人，能准确拿捏人类情绪，这一款是为了迎合女性读者的，设置了完美外观外，还有女生喜欢的故事类型。”陈简撇撇嘴，有些不屑，然后话锋一转，“所以我看你这么会给顾客编故事，完全能去大禹占一席之地，有你镇宅，还有这些AI什么事。”

“我的陈大作家，你别调侃我了，我要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在这捣鼓这些个宝贝了。”

陈简付了款走出这条小巷子，在巷子口还看了一会两个老人下棋，一个歪嘴，一个斜眼，他还嘴贱的指点了一下歪嘴的，让他用炮，于是被那斜眼的斜了一大眼。

收了那记斜眼刀，他识趣的立马闪了。青砖墙内伸出来几枝桠柚子花，花瓣细碎碎落在地上，被他一踩，带出一股花香。

从巷子里带出的柚子花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商圈荡然无存。

这时，一个庞然大物从陈简面前的街道飘过，它发出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这并没有减少一点这东西的压迫感，陈简依旧不能适应现代生活，他退后了几步，回到街心的花园椅子上坐下，准备等自己的助理兼编辑来接。

那庞然大物载了几十人后，缓缓升上天空，一溜烟驶了出去，灵活得像一尾洄游的大马哈鱼。

人类实现低空载人运输已经十年了，兰博基尼，迈凯伦再也满足不了富少们炸街的荣耀，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汽车品牌在阔哥阔姐们的抢滩登陆下，接住风口，长了翅膀起飞了。但混乱的航线也引发无数事故，最后低空一律由国家调配，连飞无人机都是违法的。现在想要飞低空，一律入网，只要起飞，全都由人工智能驾驶，容不得一秒钟的差错，所以现在只要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的飞行汽车井然有序把天空织成了一张天网。

陈简不喜欢这些人工智能，他总觉得他们没有人气。

他打开刚刚买的书，正好翻到那页写着：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舌头上一股苦涩蔓延开来，他啧一声立马把书关上，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吞了一颗，嘴里的味道才慢慢消散。

正把瓶子关上收回口袋里，突然一个人匆忙间把他的药瓶撞翻在地，药粒散落出来。

陈简火一下上来，倏的站起来，就要跟那个人理论，却见那人比他还激动，瘦骨嶙峋的脸上眼窝深陷，表情从刚刚的慌张立马转化为了惶恐，指着掉落在地上的药丸喊道：“别，别给我吃……”但他话才说出口，表情却又变了，眼里闪着疯狂的渴望。

陈简看出了他的意图，飞快的捡起自己的药，那人立马把眼睛转到了他身上，陈简感到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背脊发凉。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没等陈简动作，那人就扑向了他。

好在他还没扑到陈简身上，就被两个人从背后制住了。

陈简一看，是一个安保人员和一个穿着安保协助服的机器人。

被按住的人挣扎了两下突然两眼发直，口吐白沫。

这里本来就是繁华地带，没一会就有好些围观的行人了。

在行人的指指点点间，一辆载人飞行器从天而降，男人被押了上去。飞行器的机翼联轴上有一个明显的LOGO：大禹。

这类飞行器用的是以前无人机的底层设计，降落和起飞都很灵活，几秒钟就消失在远处的高楼群中。

平静下来的陈简注意到自己电话响了好一会，拿起来看，是范霜打来的，问他在哪里，他之前就发过定位，对方说自己在大路边，让他过去。

望向街边，远远就看见一辆红色线条流畅的小车停在了路边，汽车的飞行螺旋还在转着。

“怎么今天不是精致女王了？”陈简打量了一下后座上穿着简单休闲装的女人，调侃道。

“没空整那些虚的了，我发好几条信息给你，你是没看吗？”女人叫做范霜，是陈简的编辑加助理。

“没注意呀。”

“小D同学，去公司。”范霜对智驾说道。

“不是送我回家吗？”陈简疑惑道。

“叫你不看信息！”范霜打开车上全息投影，拉出社交账号，无奈道，“你自己看。”

只见微博热搜第一：AI叫板人类！大战一触即发？！

陈简说：“这怎么啦？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不是，你打开看看呀，还怎么啦？公司里都炸开锅了！”范霜见陈简根本不着急，自己点开热搜说道：“大禹的智能写手你知道吧，这还没到两年已经拿下了百分之七十的市场份额。我们这些老古董根本就是凭借着身为人类的噱头才能死撑的。”

“所以呢？”

“他们现在大概想釜底抽薪，把我们置于死地。”范霜指着一封邮件，“这是他们家落笔五代智能写手给你发的邮件，他给你下挑战书，PK写作呢。”

“不参加。”陈简翻看着刚刚买的书，事不关己。

“你说不参加就不参加呀，别人可就等着你这态度呢。”

车辆行驶到安息路的大环岛时，环绕着环岛的大厦群边缘的巨大全息投影形成的苍穹正在播放一条广告，那广告正是陈简邮件收到的内容：落笔5代人工智能写作机器人将挑战人类顶级作家陈简。

这条广告明显是大禹传媒投放的，屏幕上的英俊男人浅色的眸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眼底流光溢彩，似乎有数字在跳动闪烁。

陈简看着巨大的人像的眼睛，微微皱眉。

“呵，还挺抬举我的。”

他凑近车窗玻璃想看清楚些，却被范霜一声惊呼打断。

“无耻至极！”范霜指着外面的全息广告屏幕，“他们已经把这个消息铺天盖地放出来了，是逼着我们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