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柳青叶声音陡然拔高,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你不举?”
“是。”
随着李祝酒肯定的回答,柳青叶缓慢眨了两下眼睛:“倒也不必用这个蹩脚的理由骗我。”
“我没骗你,是真的。”李祝酒继续睁眼说瞎话,装作消沉:“今年我二十有三,家中母亲年年给我相看闺秀,我都没有同意,就是因为我很早就发现了我有隐疾,我不想新婚之夜被新娘发现我不行,丢了面子,只好装作不想成家。”
他这幅低着头小声说话又难堪的样子,倒叫柳青叶有几分迟疑了:“真的假的?我念书少你别骗我。”
“我对天发誓,若是骗你,便叫我此生都娶不到姑娘。”李祝酒看人动摇,信誓旦旦。
柳青叶一愣:“你都娶了我还想娶别的姑娘!人渣!”察觉重点跑偏,她回过神,促狭地看着李祝酒那处:“我不信,除非你脱了让我瞧瞧。”
谁tm说古人含蓄的,站出来!李祝酒保证不打死他!
他呛咳一阵,脸色难看:“我并不愿意娶你,也不认可你,咱俩今晚就算拜堂也不过是个假把式,我不认,你要想验证我是不是有疾,那就找大夫来。”
反正先乱编吧,总不能说找大夫马上就能摇人吧?看他们这山寨里个个牛高马大的,应该没有什么寨医之类的吧?
一番话听得柳青叶心烦意乱,顺手抄起一块点心砸到那人身上:“闭嘴,成了亲就是我的人,你这些话都给我收回去,不行就不行,改日找个大夫给你治治便是。”
李祝酒松了口气,看来是又能拖一阵了。
说罢,她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没劲,睡觉!”那股妖娆的劲儿一下撤了个干净,周身只剩比鬼还重的怨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李祝酒呼出一口气,蜷缩在床角,头靠着墙,尽量和柳青叶保持着一大段距离。
一整夜,他都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怎么才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两人就那么隔着楚河汉界,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悠悠转醒,李祝酒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有种熬夜熬到灵魂出窍的感觉。
敲门声响起,有丫鬟在外面问话:“小姐,起了吗?大当家今日要进城,问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床上女子嘟囔着睁开眼,边揉眼睛边搭话:“哥哥进城做什么?”
“寨子里的存粮不多了,大当家说要去城里进一些来。”
柳青叶坐起身,瞥一眼床角的人,恨铁不成钢道:“叫哥哥给我绑个大夫来,其他什么都不要。”
大当家要进城,那肯定会带上部分人去,这样一来,寨子里人马减少,头领不在,岂不是出逃的好机会?李祝酒在心中盘算着,斟酌道:“你哥进城采买,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柳青叶听了这话,有些好笑:“谁说我哥是去采买的,城中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官的也不管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花钱,直接抢不就好了吗?”
“直接抢,别人不反抗吗?”
这逆天发言,听得李祝酒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这伙人的身份。
“夫君你好单纯啊,我们是干嘛的你知道吗?”柳青叶说着,看李祝酒一脸单纯,忍不住想逗逗他:“我们是土匪啊,土匪都用强的,还反抗呢,谁敢反抗,杀了便是。”
“所以夫君,你最好乖乖地从了我。”
李祝酒别开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提醒他了,他们是土匪,夺人性命无需理由,所以他逃命必须慎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久,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李祝酒看柳青叶心情还算不错,小心试探。
“可以,不过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出了房门,李祝酒随着柳青叶往外走,七扭八拐到了宽阔的坝子,阳光正好,有零星几人在晒太阳,见到他们,个个都笑着跟柳青叶打招呼。
“小姐带新婚夫婿出来溜达啦?”
“二当家,昨晚事儿办得怎么样?”
寨子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指不定还全是文盲,不受教化的人说话就是这样不过大脑,也没什么羞耻心。
但李祝酒可是读过书的好好少年,这些骚话入耳,瞬间涨红了脸,加快脚步想走出被这群人言语攻击的圈子。
看着前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是羞还是急,柳青叶无奈吐槽:“不提也罢。晦气!”
李祝酒从出房门开始,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路过来,没见到几个人,看来大当家带了不少人进城去,所以眼下寨子里空虚,正是逃命的好机会。
也许错过这次机会,再等下一次大当家带人进城得是十天半个月后了,也不知道贺今宵有没有在找自己,要是那个狗装模做样找自己几天找不到,说不定一拍屁股扭头打仗去了。
这样想着,出逃的意愿强烈冲击大脑。
“茅房在哪里?”他随口问,想着柳青叶就是再盯着他,总不会跟他一起去方便。
“你想跑路?”
于是李祝酒就对上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那眼神过于敏锐,似乎在说“别想动什么花招”,他稳了稳心神:“我真要方便,你再不带我去我就拉裤兜了。你要实在不相信我,那你要不找个盆儿放我面前,我当着你面方便?”
柳青叶还是一脸怀疑,李祝酒心想必须再来点狠的,不然这女的不会随便放他离开视线。
“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信不过,你带我去,咱俩一人一个坑行吗?”
终于,女人皱起眉,似乎脑补了一下,随后一脸嫌弃:“你还想我带你去?”柳青叶死死皱起眉,随手招来一个手下:“你,带他去茅房。把他给我看住了,放跑了唯你是问!”
……
无忧镇里,贺今宵起了个大早,集结士兵,只等攻上山寨。
点完兵,张寅虎道:“将军,可以出发了。”
昨日夜里发生此等大事,平日睡到日上三竿的齐成今日也起了个大早,着急忙慌想在贺今宵面前表现一下,于是大清早也调派好人手等在府外。
就这时,一个士兵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禀将军,总兵,不好了,那青峰寨上的人又来了,眼下正在城里烧杀抢掠,惊扰了不少百姓!”
贺今宵往那门外一看,凝神道:“来得正好,众将听令!活捉头领!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黑压压的一片人马齐声回答:“是!”
总兵府外,众将士齐刷刷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那马蹄哒哒作响,带起阵阵尘土,一时间喊声震天,声势浩大。
街道上,山匪门正肆意抢夺百姓银钱和粮食,起争执时不管不顾,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叫喊声还没出口就被扼杀于咽喉,鲜红的热血飞溅,催生着恶徒骨子里的嗜血杀意。
百姓奔走,关门闭户;摊贩弃摊不顾,只顾逃命;男女老少,连拖带拽,都作林中惊鸟,四散而逃。
哀嚎声、吆喝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在这个清晨里像是一块投进平静池塘的石块,惊起一圈圈涟漪,吓得水里小鱼小虾四处躲避。
贺今宵骑马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那腥红的血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冒出水花来,那血液星星点点溅到人脸上,衣服上,比纸还薄的命轻轻一撕就化作烟云,然后温热的尸体以很快的速度凉下去,那些山匪个个拎着鲜血淋漓的刀,笑着、喊着、数着抢来的布帛钱财。
他胸口一窒,像有惊天巨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只觉眼前场景猩红刺目,血液沸腾,那一瞬,滔天的怒意和武将的本能驱使他举起剑,振臂一呼:“随我杀敌!”
这命令无需过脑,脱口而出。
这具躯壳,属于一个常年作战的武将,这双手臂拎过无数的刀剑,拯救过无数生灵也斩杀过数不清的恶徒,这一瞬间,属于顾乘鹤的武将血脉仿佛在翻涌、觉醒,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受束缚,贺今宵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发烫、发颤,他一时分不清那是属于自己的心跳,还是顾乘鹤的。
此时此刻,他仿佛受到了这个将军的感召,他不仅是贺今宵,站在这里,他还是顾乘鹤。
他来不及去问自己到底会不会打仗,敢不敢杀人,他只知道,要庇佑那些黎民,要杀尽那些恶人,要叫死魂解恨,要叫生者安心,要像一个将军,要为那些死在贼寇手下的平民雪恨。
贺今宵首当其冲,常年习武形成的肌肉记忆被唤醒,无需思考,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驱动他的四肢百骸,叫他挽着长剑所向披靡,一路杀敌,左冲右突,竟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直奔山匪首领而去。
身后士兵深受感召,齐齐策马往前奔,所过之处,尽斩山匪首级,只一柱香的功夫,山匪大败,溃散奔走,有的跌跌撞撞落马,有的跑几步被投掷出的长枪钉死,磅礴喷涌的鲜血和黎民百姓的鲜血混在一起。
隔着厮杀的人群,贺今宵手执长剑,剑尖鲜血滴落地上,宛如一尊自地狱里来的杀神。
“晏棠舟是不是被你寨中人绑走了?”
敌我双方力量悬殊,很短的时间内,柳青树带来的人被杀了个七七八八,昔日兄弟现在东一块西一块躺在地上,再没了生气。
好几百号弟兄,转瞬之间就从活蹦乱跳的生人变成了躺在地上的死尸,即使曾经称霸一方叫无忧镇上下烦扰,柳青树也如梦初醒,他以往的那些打闹比起真正的军队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小打小闹,朝廷要是真想收拾他,如同拍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只恨自己倒霉,居然就得罪了路过的朝廷军队,惹上不该惹的杀神,也许是天命要叫他死在这里,再向死神告饶也是枉然。
他看向那个出声的人,年轻气盛,器宇轩昂。
喉结滚动,柳青树背后全是冷汗,他毫不怀疑不远处的那把剑随时可以取他的命。
“什么晏棠舟,我不知道!”他放声回应,攥着缰绳的手却在发颤。
即使他的实力不允许叫板,但作为这些仅剩兄弟的领头人,他依然要自己强打精神,端出一副无畏的样子,那样才不失身份。
“昨日镇中酒楼,有一男子失踪,前后出现在酒楼的有你青峰寨的二当家,是不是她带走了我的人?”
此话一出,柳青树的冷汗从额头上落下,啐了一口:“是又如何,我妹妹看上他了,带回去拜堂成亲了,如今是我妹夫!你再厉害,管天管地管我杀人放火,还能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你那位晏大人在我青峰寨娶妻吗?”
话是狠话,人却不是狠人,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
一口气堵在喉间,贺今宵用力握住剑,剑尖直指柳青树:“笑话,本将军管不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管得了你这暴徒之妹不配嫁朝廷重臣为妻,按照规矩,你的妹妹就是要做他晏棠舟的婢女,都得排在一众良家女子之后。”
这口气不小,着实狂妄,听得青峰寨几个残兵个个双目赤红,又想拼命。
柳青树哪里忍得了这话,紧握缰绳的双手青筋暴起,虎口发麻:“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欺负的就是你,而你除了叫嚣,什么也做不了。”贺今宵冷哼,冲手下下令:“活捉此人!攻上青峰寨,老幼妇孺皆不可伤,其余人等不留活口!”
柳青树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浑身发颤,又无能为力,□□用力夹马,扬鞭“啪”地一声就往外逃:“弟兄们!走!”
头领跑了,手下几个残将倒是忠心,居然齐刷刷挡在屁股后面,竭力拦截追兵,也有几个且战且走,竟在混战中护着柳青树逃了。
去时威风凛凛,回时败兴而归。
柳青树策着马,忍着伤痛,胸中憋一口恶气,久久不能抒发,他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怪妹妹不长眼拐了不该拐的人。
这股恶气一直忍到青峰寨门口,远远地看见妹妹,所有的恶气和怨恨全都集中到了一处,怪天怪地,就怪妹妹拐来的人身份不一般。
而那人同伙杀了他那么多弟兄,还想救人,白日做梦,他非要将那人戳上个千千万万刀,戳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剁成碎肉喂狗,也叫那个年轻的将军痛,方解心头之恨!
柳青树下马,气冲冲上前揪住柳青叶的手:“瞧瞧你看的好事!那个男人哪里去了!”
不明所以的柳青叶瞧见哥哥这副模样,顿时呆了:“哥哥怎么弄成这样,今天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