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伯希比贺炤要高,贺炤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余伯希顿了一下,他感受到贺炤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侧,在这个略显萧瑟的秋日,显得格外温暖。
贺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了余伯希,他看到余伯希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伯希紧接着立马退了一步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原本是贺炤一时冲动去抱的人,被余伯希这么一退反而是他不知所措了。
“我......”贺炤此刻的心情很复杂,难道他的拥抱就让余伯希这么难以接受吗?
贺炤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余伯希见他低着头却不说话,“你想什么呢?”
贺炤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眼时刚才眼中的亮光已经黯淡下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声道:
“对不起,我刚刚就是太高兴了,一时冲动才......你不要介意。”
余伯希不可否认他心软了。
刚开始接触贺炤时,余伯希觉得他或许是在装腔作势,可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余伯希一次次改变他对贺炤的印象。
贺炤像一张薄薄的纸,明明应该很脆弱,但却又从不倒下。
“我没有介意。”余伯希开口解释,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我就是没有反应过来。”
余伯希苍白的解释很明显没有让贺炤恢复到刚才开心的神色。
余伯希还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贺炤却显得意兴阑珊,“我想起来我晚上还要和甘柠学姐开会,我先回去了。”
余伯希还想说什么,但贺炤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了和刚才来时截然不同的淡薄的背影。余伯希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贺炤确实是很容易碎的。
贺炤的提前离开就这样匆匆为他们这一天的见面画上句号。
周一余伯希悄悄找到孙云安,先和他讲了这件事道原委。
孙云安震惊道:“他竟然会主动抱你?”
“怎么了?”
“你知道吗?小炤本来就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我和他是从小就认识才能够在他身边勾肩搭背的!况且......”
“况且什么?”余伯希的眉间疑惑加深。
孙云安摆了摆手,不愿多说了,“总之就是之前发生过一件事了!”
余伯希想起之前其他人说的贺炤的那个传闻,他后来有让人查过,只查到当时贺炤和一个人打架,具体的原因谁都问不到。
难道是和这件事有关?
孙云安看余伯希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奉劝道:“我是看小炤信任你才和你说的,你如果真的是关心他就不要再打听那么多了。”
余伯希问道:“可是他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难过?我只是没反应过来退了一步。”
孙云安叹了一口气,“这就要从他小时候说起了,你应该知道他妈妈在他很小就去世了。他妈妈对他很一言难尽,他小时候很孤僻的。”
孙云安开始向余伯希讲述起贺炤的往事。
每一个人的人生如果都有一个昭示着此后人生走向的瞬间的话,贺炤的那个瞬间则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一个阳光午后,妈妈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一个人自己哭。贺炤跑过去敲门,妈妈却崩溃道:“你不要过来,我一看见你我就觉得难受。”
小贺炤想,难道是因为他自己不乖?他想要和妈妈道歉,但是妈妈一边抹泪一边让他走,她不想看见他。
妈妈平时不是这样的,她会花很多心思给他做饭,会每天给他系好鞋带帮他穿鞋,会抱他亲他。
但是说不想看见他的也是妈妈。
贺炤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饿着肚子等了一天,第二天爸爸回来和妈妈吵了一架,后来又和好了。
妈妈没有告诉贺炤原因,贺炤想,或许他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书上说没有母亲会不喜欢她的孩子,所以一定是他不招人喜欢。
贺炤就这么有些孤僻地长大了。
别人的眼神像是一种精密的仪器,贺炤能从里面察觉出非常细微的情感变化。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和走进他的人维持关系,尽量不要让人讨厌他,可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会有人喜欢他。
“七岁那年,他妈妈去世后他更沉默了。他姥姥姥爷不放心他,过来陪他,我那个时候也很担心他,也每天尽量陪着他。他大概也是怕我们担心他,后来慢慢地愿意说话了,也渐渐好起来了。”
余伯希听完,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贺炤反应那么大,他恐怕觉得自己也不喜欢他。
那次去贺炤家,他只表达了自己对妈妈的心疼和后悔,却从没提过他的妈妈又是如何待他的。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退那一步就好了。
“他和我说过他妈妈,但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这些要他怎么说?”孙云安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真正的苦是说不出口的。”
十月初金风送爽,金黄色的树叶铺满整个渭城。枫叶在阳光下红黄交织,风一吹便簌簌飘落,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王老师在教室宣布完要外出研学的消息后班里都沸腾起来了。
这次他们要去渭城附近的几个名人故居参观学习。这是他们升入高中以后第一次班级集体活动,经过一个月起早贪黑的学习生活后所有人对研学都充满期待,兴奋极了。
十月的清晨,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操场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一辆大巴车停靠在渭城一中,等待即将出发的学生。
不少同学已经到了学校,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却不是为了上学,都兴奋地说个不停。
贺炤到了以后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余伯希,余伯希今天穿了一身黑,此时正带着耳机靠在一旁自己听歌。他们自从上次拥抱之后都没怎么说过话。
贺炤也没有和人有过这样微妙的关系,他知道他不应该因为这种小事而一个人陷入无端的情绪影响两个人的关系,可是他也的确没有类似的经验来处理。
最主要的是,他不确定余伯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天之后贺炤知道余伯希那次物理测验分数,仍然是一个逼近满分在贺炤看来不可能的分数。
那一刻贺炤那天晚上因为自己进步的雀跃全然消失了。他和余伯希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或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听见了班长陈宏哲略显嘶哑的声音“安静!都安静!现在要清点人数了!”
贺炤看了一眼,陈宏哲手里拿着点名册想要点名,然而此时的同学们却散作一团,陈宏哲的嗓子都要喊冒烟了也根本没有人理他。
贺炤于心不忍,走过去问道:“班长,老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王老师不知道去哪里了,让我先点名,这,你看大家都没人听我的。”他一脸愁容,研学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累了。
贺炤接过他的名册,“我帮你吧。”
“真的吗?”陈宏哲的眼睛亮了一瞬,“可是你真的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吗?”
高中的班长区别于其他时间段的班长,没有任何直接助力于考学的好处,只有一堆麻烦事。因此当初选班长时很多原本更合适的人都推掉了,包括余伯希。
最后陈宏哲做班长也是因为他本身性子就比较软,不会强硬的拒绝。结果也导致他虽然尽心尽力,可是也有很多人不听他的话。
贺炤看了一眼,“放心吧,我有办法。”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贺炤直奔向了最吵的那一拨人。
王鹏帆是他们班有名的刺头,学习不好,仗着家里有钱才来到了渭城一中,在学校热衷于攀附各种关系以及带头起哄不学无术。
贺炤素来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心里没有把握能让他们这帮人安静下来但还是走过去一试。
“昨天有个妹子说要让我带她玩,我答应了。”
“得了吧,就你那技术,还带人呢。”
他们正在讨论游戏,贺炤走了过去笑道:“你们玩游戏呢?我们就要点名了,我们可以小声点吗?”
贺炤态度友好,不卑不亢,他想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王鹏帆不听他的。然而他们的热聊被突兀地打断,王鹏帆转过头看到贺炤的脸,脸色一下变了。
“贺炤,你怎么又当上班长了?”
贺炤笑了一下,“谁让咱们班长忙不过来呢。”
王鹏帆语气不善,“你没看见这么多人说话吗?怎么光说我们?”
很快他身边的人也开始附和,“就是啊,凭什么只说我们?”
贺炤面色不改,“这毕竟是老师交代的事,我们都会通知到的。”
“老师?”王鹏帆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还真拿鸡毛当令箭啊?”
和彦清这时也走了过来,“你还是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啊。”
王鹏帆听了以后露出不友好的笑容,步步朝贺炤逼近。
贺炤不知道王鹏帆素来与和彦清交好,他知道和彦清与贺炤不和,平时贺炤和余伯希走得近,他不敢做什么,现在终于逮住个机会了。
贺炤在脑中快速想对策,王鹏帆见贺炤不说话呆呆站着,以为贺炤怂了,洋洋得意几乎鼻孔朝天,“贺炤,你刚才不是还很了不起吗?怎么,我说了两句就傻了?”
白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小声道:“贺炤可能是被厚脸皮吓倒了。”
“你他妈!”
王鹏帆这边正要发作,突然一个人从王鹏帆身后走了过来,先是挥手摁下了王鹏帆的拳头,然后走到贺炤面前。
“你怎么了?”
贺炤抬头是余伯希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贺炤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神情。
余伯希不再多问,“你是在点名吗?我先来报道吧。”
余伯希侧身看向贺炤手中的花名册,这样的动作让他和贺炤靠得很近,一股清冽的冷木的味道幽幽地袭来。
余伯希的指尖停靠在他名字的那一栏,转头道:“我在这里,我来了哦。”
贺炤拿起笔,在余伯希那一栏打了一个对勾。
完成任务的余伯希转身对身后的几个人说,“快点站好,要点名,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了。”
他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在。说完余伯希带上他的头戴式耳机登上了大巴不再看其他人。
王鹏帆那几个人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降下去了,他想拿白进出气然而白进早已跑得远远的了。
于是王鹏帆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等贺炤点名。
这边声音一降,其他人果然也迅速安静下来了,贺炤和班长迅速点完名确认人数组织学生上车。
时间一到,老师和导游司机都上了车,贺炤和班长最后跟在他们后面。
这时车厢里的座位都已经基本坐满了,剩下两个位置,一个紧邻司机,还有一个是余伯希旁边。
贺炤于是看向余伯希。
余伯希闭着眼听歌好像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选择坐在余伯希旁边,但是现在......
贺炤手指了指余伯希身侧的位置,“你坐这里吧,我坐另一个。”
陈宏哲看了看贺炤又看了看余伯希,“你们俩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
贺炤尴尬地笑了笑,陈宏哲明白不要多问了,正要坐过去时余伯希睁开了眼。
他掀起眼皮,冷声道:“贺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