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渭城街边的枝头已经渐渐没有了绿意,空气里带着冷峭的寒意,红色的灯笼和圣诞树已经渐渐出现在街头,整个城市都洋溢着即将跨年的氛围之中。
时间一转眼已经到了年底,渭城一中也已经准备着迎接跨年了。
年底圣诞节、元旦,节日很多,渭城一中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举办一些活动开始庆祝,各个社团也都开始准备他们五花八门的跨年活动。
趁着年底的活动,贺炤才终于见到了话剧社的所有成员。
社长是高二的学长叫钱威,他自称是星二代,说得天花乱坠,还附带展示了几张合影。贺炤没听说过那位“女明星”,对他的吹嘘也不感兴趣。
钱威洋洋洒洒总结了一大段话剧社过去一年的工作:一次改编传统神话剧目《青蛇传》的演出,三次社团内部朗诵排练,以及若干在走廊里“走过场”的活动。
“今年我们当然也要继续发扬优良传统,”他说,“跨年演出还是我们最经典的剧目——《青蛇传》*。大家对它也最熟悉,不容易出错。”
听到这个名字,贺炤抬头瞥了眼甘柠,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甘柠和她提过,每年话剧社的表演剧目都是《青蛇传》,如果他们想演《一个失败者的自述》可能困难重重。
他轻声说:“看来你说得对。他根本就没打算换。”
甘柠嘴角有些紧绷:“嗯,我就猜到他会反悔。”
钱威说完,会议室内掌声稀稀拉拉,只有他身边的漂亮女生鼓掌最响。贺炤早听说那是他女朋友。
就在这时,甘柠举起了手。
“社长,我记得你之前答应过,如果我写出了剧本,可以在年末演出尝试一次。”
钱威面上笑容未变:“甘柠,我是说‘如果写得合适’。你也知道嘛,全校都要看的演出,是有审美门槛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而且你写的那个……太实验了,大家恐怕很难接受。”
他女朋友也插话道:“对啊,你写的主角太怪了,台词也很绕,根本不是我们熟悉的话剧形式。我说句实话,观众要是看不懂笑点和情绪,很容易冷场的。”
会场里一片沉默。
甘柠嘴唇发白,低声却坚定地说:“我找到了合适的演员。”
她看向贺炤,“就是他。”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贺炤身上,贺炤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我已经看过剧本了,也试排过一部分。”他望着钱威,语气平和却不软,“我觉得这个本子不完美,但它是认真的。比起每年复制粘贴的《青蛇传》,它起码有点人味。”
钱威扬眉:“你是说我没诚意?”
贺炤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想说的是,我们能不能有另一个选择?”
钱威看向在座众人,“你们觉得呢?要不要来点新的?”
大多数人都摇了头,低声说:“旧的吧,省事。”
“跨年重要,别搞砸了。”
钱威耸耸肩,“你看,大多数人是愿意稳妥、愿意安全的。没有人会为一个不成熟的本子冒险。我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啊,不能你们开心就砸了我们话剧社的招牌。”
贺炤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话剧社的人都是一群浑水摸鱼的,因为自上而下地,就没有什么人是真的想要去用心演戏的。
“那我们两个演,”贺炤打断他,“我们两个排自己的剧,不耽误你们排《青蛇传》。我们不争资源,不抢时间,到时候上场演一场,你不介意吧?”
钱威挑眉,笑得阴测测的,“就你们俩?”
“就我们俩。”
钱威嘴角勾起:“行啊,到时候看看你们的剧,观众有多少。”
会议结束之后甘柠还不确定地问:“我们真的成功了吗?真的有机会可以上台表演了吗?”
贺炤也很开心,“是真的!我们争取到了!”
甘柠开心过后很快又冷静下来,开始迅速复盘时间计划。她咬着嘴唇上的干皮,问:“贺炤,你真的愿意当我的男主角吗?玩意失败了,没有观众怎么办?”
贺炤反问道:“这重要吗?”
甘柠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的剧本写的不好、没有观众来看,这对你来说是让你害怕的事吗?”
甘柠摇了摇头,“我能把剧本变成剧就很开心了。”
贺炤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不就好了吗?我们已经达成最初的目的了,比起连演都不能演,最坏的不过是没有人看。没人看也好啊,失败了都没人知道,我们可以再来。”
甘柠听完贺炤这一番论述,啧啧赞叹道:“我真的是找对人了,你刚才说的,真的很像我的剧本里的角色!我得记下来。”
贺炤都已经习惯了甘柠随时随地记录灵感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甘柠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你那天给我发的消息......你说的不输于全国数学奥林匹克是指余伯希吗?”
余伯希的优秀全校皆知,他这次获奖的消息甘柠也听说了,高年级的学生也在议论这位锋芒毕露的学弟。
贺炤没想到甘柠此刻会提及这件事,一时脸上竟染上绯红色。
甘柠见状抿着嘴悄悄笑他。
贺炤支支吾吾说:“我就是觉得你那天和我说得对,成绩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如果我能做好一个演员也许也不输余伯希......你觉得呢?”
贺炤满含期待和认真的神色让甘柠心里也软了几分。甘柠和贺炤相处下来心里已经把贺炤当作是她的弟弟,有些迷茫不确定却也足够勇敢。
于是她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的!我知道你应该不需要一些空话给你画饼,你可以试试,如果这次我们的剧成功了说明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贺炤的眼睛也不由得睁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或许会真的有所成就,但也有可能像他所饰演的k一样,直到最后都无人问津也没有人理解。
但此时此刻的他愿意试试。
余伯希很快就发现贺炤最近越来越“来无影去无踪”了。
每天一放学就找不到人影。
余伯希只好逮住了孙云安问,“贺炤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一放学都跑了?”
孙云安已经习惯余伯希要不不找他,找他就是在问贺炤的事了。
“马上年底话剧社要排剧,他在忙排剧的事。”
“话剧社?”余伯希皱了皱眉,他听贺炤提及过这件事所以他打听过,话剧社每年的剧目都一样,大家都拿他当个摆设,贺炤怎么还这么忙?
“是啊,听说他是要排一个新剧,我也不太清楚,最近他一有空就往话剧社那边跑。”
余伯希去到了社团活动的教学楼。
穿过其他吵闹的社团教室走到了走廊尽头余伯希才找到了贺炤所在的教室。
暮色四合,今日是个难得有晚霞出没的冬日。窗外的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悠悠飘成鱼骨一样的形状,教室里没有开灯,橘黄色的余晖扫在昏暗的讲台上,将站在讲台上的少年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与光影融为一体。
是贺炤没错,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张向来一颦一笑都在规矩之内的脸此时有种撕扯般的张狂,他仰着头任光影穿过他立体的五官,彰显出迷人的故事感。
口里还念念有词道:“失败?你说我失败?哈哈哈哈,错了,失败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只敢笑话我却从来不敢做的人!”
这一刹那,贺炤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有着自己完整喜怒哀乐的人。
余伯希以前几乎不看电视剧电影,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一些镜头也从不感冒,然而此刻他被这样一颦一笑却都是他人的贺炤完全吸引。
余伯希的心跳陡然加快。
表演完这条,坐在台下的甘柠鼓起掌来,“太棒了,贺炤!你完全能在舞台上释放出自己的能量!我都被你这条震撼到了!”
贺炤想了想,“我是不是应该再收着一些呢?他到这里应该已经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都习惯了,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
贺炤于是又来了一次。
余伯希站在教室外又看了一次,这一次的贺炤眼神变得凌厉,情绪也收着一些,这句话宛如是对那些人漫不经心的告诫。
“贺炤,我觉得这遍是对的!我们就按这遍来吧!”
“好!”贺炤走下讲台,一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余伯希。
“拜拜贺炤,我,我们明天见!”
由于余伯希的突然出现,甘柠变得有些紧张,虽然余伯希一直坐在教室最后排甘柠还是觉得有些拘束。贺炤觉得甘柠状态不太对就先结束了今天的排练。
“你怎么来了?”贺炤问。
“我听孙云安说你这几天在忙着排练,就来看看。”
“那你看我演的怎么样?”
“说实话,我有点看呆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真的吗?”贺炤不可置信地问,“那你觉得我有可能成为大明星吗?”
“大明星?我不认识什么大明星。”
“什么?你都不看电视吗?”
余伯希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看那些。”
他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排新剧?话剧社不是一向都有固定剧目的吗?”
“你为什么要帮她?”余伯希突然问,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贺炤挣了挣,随即皱眉道:“你这是什么问题?我来话剧社就是因为甘柠,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有热情的人,她和我之前认识的包括在这个学校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我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他抬起头,看进余伯希的眼睛,像是要把这句话讲得更清楚些。
余伯希盯着他看,隔了很久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语气不是质问不是试探,像是发自内心的,一个人的心在问另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