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远光灯打开，雪花争先恐后的落在地上，像是很厚的棉花被。
“孔瑞雪的妈妈是被家暴了吗？可是平时电视里她爸爸看上去还挺温文尔雅的。”林千诺最后几个字弱不可闻，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又好笑。
百悦笑了一声，她声音嘲讽的说：“有的人表面一笑背后一刀，也有的打眼一看就知道骨子里烂透了，他只不过是属于那个善于伪装的前者。”
孔瑞雪的欺凌行为和她从小的家庭环境脱不了干系，小时候不幸的经历对一个人成长的性格真是有着无法挽回的悲哀的烙印，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她能任性伤害别人的理由，那个躺在医院的女生才是最无辜的，林千诺俞想心情也愈发沉重。
马路上落得雪也很无辜，他们只是按照自然的法则落在这里，却被扫雪车无情的清理走，他们希望得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最终也只是希望。
“妈妈，你说像孔瑞雪这样的人同情她是一种错误吗？”林千诺问。
停顿了一会儿，简逸说：“你可以同情别人的不幸，如果她把自己的不幸变成一把刀，捅向别人，你仍然可以同情她的不幸，不过前提是她必须为自己制造出不幸的行为付出法律的代价。”
“已到达指定地点，本次导航完毕。”简逸根据导航把车停下，“路滑，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谢谢阿姨，那我回去了。”百悦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的雪花随着寒风铺天盖地的钻进车内，林千诺努力把身子往车门方向探了探，“百悦，拜拜，明天见。”
百悦弯下腰，抓紧时间和她挥了挥手，然后迅速的关上了车门。
车窗外太黑，什么也看不见，林千诺用白色毛衣袖擦了擦车窗上的水雾，隐约间好像能看清百悦的身影。
车子开了一会儿，简逸状似无意的说：“刚才在警局，他给我打电话问你出什么事了，你给他回个电话。”
简逸和林森离婚后，简逸在林千诺面前从来不正面提起林森的名字，都用“他”来指代，刚开始林千诺还有些糊涂简逸在说谁，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嘟嘟嘟——”林千诺心里有些紧张，她被接到单水，就很少和林森联系了。
电话那头，林森听上去语气还蛮关切。
“嗯，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
“公司还很忙吗？”
“你要注意休息，别天天加班。”
“妈妈她最近也挺好的，和你一样忙着上班挣钱。”
“不用过来了，等放假我去看你和奶奶。”
“嗯，好，拜拜。”
林千诺笑着挂了电话，很久没听见林森的声音了，和记忆里一样，不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他就会问些有的没的。”简逸怨声怨气的说了句，过了会儿，她又问，“他刚才跟你说我什么？”
“爸爸就是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忙不忙。”
林千诺刚开始对于林森和简逸两个人冷冰冰的关系还会难过，她甚至还提出想让两个人复婚，等慢慢长大她才明白，她不应该成为他们的枷锁，也不应该干涉他们的生活，唯一该做的就是感恩他们给予自己生命，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地上的雪已经积的很厚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林千诺在门口使劲跺了跺脚。
“哈欠——哈欠——”简逸刚进门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妈妈，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给你煮点姜汤。”
简逸摆了摆手，往林千诺旁边挪了几步，“这么晚了，你快回房间睡觉。”
“要不我去给你冲一个感冒冲剂。”
“等会我自己冲，你快回房间，”简逸又补充说，“明天多穿点衣服，下周不是就进行什么联考，在这之前别感冒。”
“知道了，那晚安，妈妈。”
林千诺回卧室脱衣服的时候，摸到了那张写着百悦手机号码的纸条，“这个点她应该没睡觉吧。”林千诺根据号码顺利的找到了百悦的微信，她心里有点忐忑的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没想到百悦立刻就同意了。
之后每次她放学回家打开手机心里就痒痒的，忍不住的想给百悦发消息，但是发点什么呢，想来想去，她抓起一本高等数学，当时这本书还是凑单买的。
这下正好，要是跟百悦请教平常的问题，百悦可能觉得自己弱智，就得问一点像这样有难度的问题才行，林千诺一连问了好几天，一开始百悦写纸上拍照片给她，后来问题太复杂写纸上又说不明白，林千诺主动说可以给她打电话。
过了几秒，百悦打了语音通话过来，林千诺下意识清了清嗓子。
接通后，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等了一会儿，百悦开口说：“林千诺，你要考研吗？”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戳中了林千诺的笑点，林千诺哈哈笑了一会儿，又认真的说：“百悦你别生气，我问你题不是故意捉弄你，我就是——就是想找你聊天。”
过了几秒，百悦说：“你别瞎猜，我没生气。”
两个人又沉默了，百悦说：“不是找我聊天吗，聊什么？”
林千诺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要不先挂了吧，等我想好再找你。”
林千诺听见百悦好像是笑了，百悦没挂电话，问她：“你现在在干嘛？”
林千诺翻了翻卷子，声音慵懒的说：“在复习。”
百悦走到书桌前，她无声的坐下，说：“我也在复习。”
林千诺说：“要不我们一起吧，有人陪着还能有点动力，你就把手机放旁边静音就可以，我不会说话打扰你的。”
百悦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可以，你可以说话，要是有不会的就开麦问我。”
林千诺声音愉悦的说：“好的学神。”
两个人联考前晚上一直保持通话，学累了林千诺就打开麦克风去“骚扰”百悦，之前林千诺觉得百悦是一堆湿柴火，无论多么猛烈的火都点不燃她，但是慢慢的林千诺发现其实只需要一点小火苗，百悦就会燃烧自己，给人带去无尽的温暖。
联考后，林千诺晚上学的更晚了。
“百悦，我有预感这次考试我可能要完了，我看了你的卷子，我有好多和你不一样的答案。”
“不一定，我写的有时候也不准确。”
林千诺声音闷闷的说：“不可能，你写的比标准答案还标准，怎么办我还有救吗，我好笨啊。”
“你不笨。”百悦柔声说，见林千诺没回应她，百悦继续说，“林千诺你记不记得政治课本里有一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有一段时间，我也觉得很难很想放弃，但是熬过那段日子，真的你会觉得豁然开朗。”
百悦的这句话就像是饥荒中硬邦邦的馒头，你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把它咽到肚子里，你要努力的咀嚼，“馒头”可能咯的你满嘴鲜血，不过血腥味过后你会体会到“馒头”独有的甜味。
之后，林千诺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明显，但是眼神却一点都不黯淡。林千诺又拿起一本百悦推荐给自己的练习册，说：“百悦，这么晚了，你先去睡觉吧，我想再学一会儿。”
电话那头，百悦停下笔，扭了扭脖子，说：“不用，我不困，你学你的。”
林千诺不论学到多晚，百悦就一直陪她到多晚。
两个周的时间里，这场大雪是反反复复的白天融化夜里结冰，先前满眼的白茫茫到现在只能在阴冷的角落看见一点点肮脏的积雪，人们不禁期待着下一场大雪什么时候能来？
不过比大雪先来到的是这次联考的成绩，林千诺苦学了一个月的英语非但成绩没提高还有下滑的趋势，她这次全省排名也不理想。
这几天晚上的熬夜学习，早上起床眼皮都在打架，今早更是起晚了。
等到林千诺慌乱的收拾好准备吃早饭，她发现很少出现在饭桌上的简逸已经在椅子上坐好，等着和自己一起吃早饭，林千诺心里还挺高兴。
不过简逸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的感冒越来越严重，林千诺半夜学习完，到厨房喝水都能听见从简逸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
林千诺前几天还劝简逸让她请假休息几天，“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可简逸偏不，简逸几乎从不请假，她很珍惜她的假期。
简逸今早坐在距离林千诺最远的桌子那边，她说话的声音低沉又嘶哑。
“今早怎么起晚了。”
“晚上学的有点晚，早上太困了。”
“你要合理的安排你的学习时间，你晚上学那么晚，白天那么困精力没法集中，成绩只会越来越差。”
简逸说话的后半段每一个字都在破音，几乎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林千诺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迟到了，她心里着急的冒火，说话的调也升高，“你嗓子都这样了，就别说话了。”
简逸听她这语气，以为林千诺嫌自己啰嗦，“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我当时让你考火箭班，就是因为这个班老师教学水平高一点，你课上认真学了，课下花点时间复习一下，成绩还会差吗，那些又是补习班又是学到凌晨的，都是瞎忙活，根本就不会学习，成绩也不会好。”
林千诺把手里的面包放下，“我会安排好时间，我这次的成绩是考的不好，我也反思过了，我自己也很着急，那成绩提高都是循序渐进，你给我点时间，下一次我会进步的。”
“我给你多久，五年？十年？你现在就剩下一年半，还能给你多少时间，就这样你还说要考气象学顶尖院校，拿什么考！靠白日做梦吗！”
两个人坐在长桌两端，中间像是隔着万丈深渊，林千诺胸脯起起伏伏，明明一开始和简逸坐在一起可以久违的一起吃饭，她心情还很开心，怎么就突然硝烟四起，剑拔弩张。
林千诺虽然很生气，不过她也清楚，简逸这几天生病身体很不舒服，一般身体不舒服的人脾气也不会好，她也不想和她生气。
饭香味被怒火烧成了难闻的烧焦味，林千诺没了胃口，含糊不清的说了句：“我饱了。”拿起书包就跑出了家门。
林千诺掐点赶到教室，她一进去就看见一张张白色的纸张在上下飞舞，物理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试图控制住台下躁动的局面。
林千诺坐到位置上，呼吸不匀的说：“早上好。”她发现刚才发下来的学习资料百悦已经帮她排序整理好放在了桌上。
第一节物理课，物理老师手里拿着粉笔，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台下的学生仿佛是追随着太阳的向日葵，头跟着转来转去。
林千诺挺直背，努力的想集中注意力，突然她的肚子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咕噜咕噜”声，林千诺像熟透的虾，她佝着腰，脸刷的一下红了。
物理课刚下课，百悦就问她：“早上来晚了，吃饭了吗？”
林千诺吐了吐舌头，“起晚了，没来得及。”
百悦犹豫了一秒，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装着面包的塑料袋子，“我这里有两个面包，早上刚买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垫吧一口。”
林千诺看见面包的那一刻，眼里迸发着光，她迫不及待的拿起面包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说：“昨晚半夜学习的时候我就饿了，嗯？这面包好好吃，这什么面包？”
“蜂蜜面包，”百悦看林千诺吃完一个还有些意犹未尽，“喏，把剩下的这个也吃了。”
“好好吃。”林千诺又重复说了一遍。
蜂蜜小面包表面抹了蜂蜜，烤的焦焦的，撒着芝麻，里面的部分很软，吃起来又香又甜。
百悦看她真的很喜欢，才说：“这个还有豆沙馅的，你要是想吃，我明天再带。”
百悦看着她吃面包，边问道：“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开心。”
林千诺不停嚼着面包的嘴突然停了下来，她面不改色的说：“没有啊。”说完又状似平常的吃着面包。林千诺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很惊讶，她很震惊百悦对她情绪变化捕捉的这么准确，刚才听见百悦说的话，林千诺觉得心都漏了一拍。
一天过的很快，林千诺坐在接她回家的车里，心里郁闷，白天因为学习不停工作的大脑，现在有时间歇下来，她满脑子都是早上和简逸之间发生的不愉快，林千诺知道简逸不会狠心不理她，但是她还是有些害怕回家，害怕面对。
林千诺进了家门，做饭阿姨已经把饭做好，看林千诺回来了，她赶忙从厨房出来。
做饭的阿姨轻声说：“千诺，饭我已经做好放桌子上了，厨房锅里我熬的热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