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么多奇怪的情绪因你而起,莫名的情愫悄悄埋藏在心底,现在,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表达我对你所有的爱意。
爱我一次吧,爱一次吧。
纪凇正视乔喻殊眼睛:“乔喻殊,能不能给我个回答?”
稻田卷起的稻浪翻滚,哗啦啦一片,如风拂动过的风铃,清脆悦耳。芳郁的稻香一拥而上,拥着挤着团绕在空气里。
靛蓝色虹膜反光,黑漆漆的雾气缭绕浅淡,纪凇身形紧绷,目光迟迟不肯退缩。
乔喻殊注视,动了动唇:“我不太确定。”
他垂下眼睫,瞳孔震颤几下:“我再考虑考虑吧。”
纪凇尊重他的意愿,抬头望向唯一一块稻田。想起乔喻殊失明,他略显激动地开口:“乔喻殊,你想不想知道稻田的样子。”
“这里有延伸到路尽头的田埂,四周就这一块地里种着水稻了。今年秋天刚好赶上丰收,稻田里金灿灿的全是,风吹起来时,水稻就随风飘动。”
“那个时候我和父亲拿着镰刀,割掉的稻穗堆在一旁,往往堆的很高,再捆起来背回家晾晒。”
乔喻殊静静注视他,动几下唇:“嗯,我知道。”语气没什么起伏。
气氛僵持不下,最终纪凇启唇:“天黑了,先回家吧。”
说着要去牵乔喻殊的手,乔喻殊却躲开了,墨黑的瞳孔倒映出纪凇失措的神情。
乔喻殊:“纪凇,我看得见了。”
纪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晃神:“是叶大夫的药治好的吗?”
“是。”乔喻殊走在前头,“回家吧。”
“我家吗?”纪凇追上他的背影。
乔喻殊突然停顿一下,回头凝望他:“你希望我待在哪里?”
纪凇又去勾乔喻殊手了,这次乔喻殊却没拒绝,任他将细长的指节握在手心。
纪凇答道:“再住几天吧,我想等你想好答复。”他暗自神伤,意外听到乔喻殊应了一声,转而眉梢扬起,喜不胜收。
似乎要向他证明什么:“这段时间我不会动手动脚了。”
“回去再说。”
天色还早,亮色涂抹天空。
“乔喻殊。”纪凇轻喊他的名字,“你最近为什么好多事情都不对我说?”
“是因为我太唐突了吗?”
乔喻殊噤声,闭了闭眼说:“我的问题,最近心情不好。”
“师傅和我说,几十年前你到文山药坊买过药。”
纪凇点头,视线锁在乔喻殊身上:“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那个集市和兔子挂饰是真的吗?”乔喻殊眨眼。
“算是真的,现在集市早就被取缔了,社会也变了很多。那天的集市是我变出来的,我想答谢你的,所以撒了谎,但我切切实实想让你看到集市的美好。在儿时的我看来,集市很热闹。”
“羊毛兔子是由我的黑气编织成的,现在想想,黑气大概是怨气吧。”
乔喻殊抿了抿唇,掀起眼帘看他:“那个兔子坏了,对不起。”
“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鬼的?”
纪凇抬眼看他,语气冷冽些许:“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如果不会,还是不要知道了,否则我会缠你一辈子的,哪怕死也会。”
“我控制不住我的怨气,乔喻殊,你要想好后果。别说什么人鬼殊途,我怕我没分寸和你成一对亡命鸳鸯。”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怎么看待我?”
乔喻殊一下子哑然,思考一会儿回答:“我觉得你很好,体贴温和,会教我识字读书,会关心我的生活,也会带给我快乐,有你在我不会觉得孤独。”
“你对我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什么事都想和你分享,会想你什么再到药坊来找我。在南瞿的时候,我也会想你没看到我的反应,想尽早回来解释清楚。兔子救我一命的时候,我心情很复杂,我可能对你产生依赖了。”
“你看,你说的每一条都在证明你爱我,乔喻殊,你对我也有情感,所以为什么不答应呢?”
“不不,我觉得这不是爱。”乔喻殊急急解释,“我觉得只是朋友间的在乎而已!”
“朋友间的在乎?”纪凇嗤笑,“你就这么麻痹自己?”
他向前走了一步,乔喻殊慌乱间不断后退。
“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内心呢?如果仅是朋友,你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受吗?明明只在既定的人身上产生,为何要把这些归结于普通朋友间的情感?”
乔喻殊感觉现在的纪凇特别陌生,那不加掩饰的眼神死死黏在他身上,病态的进行一种无声的侵蚀。
胸腔砰砰作响,耳垂充血现红,绯色布满脸颊。
“乔喻殊,你该认清自己的内心。你看,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两情相悦,是天地良配的一对。”他循循善诱,诱导着对方吐出那旖旎话语。
乔喻殊慌不择端想逃走,却发现自己仿佛已经深陷囹圄,陷入两难的困局。
逃不掉了。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离他越来越近,内心的跳动越来越剧烈,他不知道纪凇要做什么,只能用悲怜的眼神祈求他别过来。
“乔喻殊。”
纪凇立在他面前,两人距离相隔只有一米。他好整以暇地注视乔喻殊的窘态,媚色渐浓,湿淋淋的眼神那么可怜,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即将吞噬这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呀,怎么心跳得这样快?”他似发现什么稀奇事,幽蓝的目光直直落在那艳色的唇瓣。舔了舔牙,早上那柔软的触感萦绕不散。
手指抵上剧烈跳动的心脏,目光交缠在半空,缱绻爱意缠绵,措乱之中忘了呼吸,任随欲求掌控自我行动。
体温逐渐升高,变得发烫,醉人的水光潋滟,一切一切,都在反映最纯粹的情感。
“看啊,你明明爱我。”
欲念成结聚在眉心,像被煮熟了一般,任人宰割。
“你的心在为我而跳动,别自欺欺人了,遵从本心的抉择,睁眼好好看着我。”
染色的掌心碰上那张冷俊的脸,滚烫与冷冽相融交织,唇侧渗血滴落,又被舐没于软/舌之中。血腥味伴着呼吸,久久不绝。
“接受我吧。”
乔喻殊不知哪来的劲儿,用力推开拥住自己的人。未消的情仍挂在眉睫上,他大口大口吸气,痉挛的身躯哆嗦抖动。这种难忘的感受比溺水还深,还重。
好像一切都把控不住了,一切都脱轨了。
灵魂与心灵的撕扯势必要一决胜负,针锋相对。
看到纪凇又要过来,他嘶吼的喊道:“你别过来!”
颤抖的身躯冷汗直下,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感受,剧烈跳动的心脏似能撕碎五脏六腑。
“我说了你别过来!”他彻底崩不住了,泪水决堤洇染脸颊,喃喃重复:“别过来、别过来。”
纪凇目光投向溃解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唇角血腥的味道依旧。
纪凇回答:“乔喻殊,我不动。”
难以压抑的情感堵塞,他抬起湿红的眼,怯怯的看他,不说话。
纪凇瞳色暗沉,平稳心绪说道:“乔喻殊,做个约定吧。你输了,就和我在一起,你赢了,我会放你走,并且不再纠缠你了,好吗?”
恢复了大半神志的他点了点头。
规则起定,纪凇薄唇微启:“就在这间屋子里,我躲起来,你能找到真正的我就算赢。不过你需保持失明的状态,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乔喻殊,听清楚了么?”
乔喻殊点头,忽地,眼睛上覆了层黑色丝带,视野间黑暗一片。手指擦过破皮的唇角,疼痛让他清明些许。
“那么,游戏开始。”
不知从何而来的播报声笼罩在黑雾之中,辨识不清方向。声音担心他不熟悉房屋,跟着他准备行走的道路进行提示。
漆黑一团的眼睛丧失作用,耳边窸窣的声响让他不断调整方向。手指摸上木制家具,一点一点避开挡路的物品,朝一个方向走去。
声音忽然响起:“乔喻殊,当心前面的楼梯。”
乔喻殊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抓住楼梯扶手,一阶一阶走了上去。前面一个弯道,他调整身姿,再踏上楼梯走到平地处四处摸索。
蓦然,他抓住了一条布料,采用丝绸面料制成。耳旁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否确认你抓到的目标是我?”
乔喻殊敛声不语,默默收回抓住布料的手。站起身走到别处,手指碰过的物件都泛着黑色雾气。
他甩了甩手,手指似乎打到什么,乔喻殊顺势抓住。透过面料的包裹,似乎有人型特征,他眨了眨眼。
纪凇站在他面前,任他捏了把自己的手臂,细嫩手指抚触面颊,眉骨间眼窝凹陷,鼻梁挺立。见手指又滑下了点,他开口问:“是否确认你抓到的目标是我?”
他看到乔喻殊面上迟疑了一下,触碰到的手又缩了回去,默默朝楼梯下走去。
他提醒道:“下楼小心。”又跟着他下楼。
乔喻殊紧紧抓上扶手,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等又到了拐角处时,他听到纪凇的播报:“还剩二十分钟,抓紧时间。”
乔喻殊清楚认识到,他花在楼梯上的时候太久了,于是加快脚步下楼。
“啪嗒”,一脚踩空,濒临翻滚下去之际,一团黑雾接住了他,将他放在地面上。时间紧迫,他按照熟悉的屋子里走去。
卧室的门并未锁住,他抓紧时间挥了一遍,床上也摸索过,最终也没发现哪里有痕迹。
“倒计时一分钟……”
时间紧迫起来,一分一秒炙烤着他,心脏砰砰作响,连耳旁的声音都没心思认真听了。
“十、
九、
八、
……乔喻殊跌跌撞撞地跑去客厅。
三、
二、
一!”
“刺啦”一声,布料被撕裂成一条,乔喻殊跌倒在地,急急抓住那条布料的原物。
纪凇开口询问:“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确定吗?”
乔喻殊连连点头,声音沾上惶恐的调子:“我确定。”
良久,无声。
“你就这么想赢吗?”纪凇低头看向抓到自己衣摆的乔喻殊,“恭喜你,乔喻殊,你找对了。”他挣开牵制。
“如果继续当朋友,我还能再相信你吗?”纪凇突然无厘头的问。
你已经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纪凇的心坠入谷底,似问对方,也在问自己,深不见底的谷中传来阵阵渺茫回音。仿佛在宣告这悲寂的结局。
“骗子。”纪凇冷下眼眸,睫帘乌密打下一层厚重的弧形光影。他垂眸凝注匍匐在地的乔喻殊,宽长的黑色丝带束缚住他的眼睛,懒倦地系紧垂坠。和乌发融为一体,却显得格外刺眼。
怪他,都怪他。
若他并没有恢复视力,仍然什么都看不清,是否结局会不同?
他弯下身子曲膝,蹲在乔喻殊面前,五指拢住乌发,指尖蹭过丝带。密密的酥麻感席卷全身,乔喻殊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却还是没有躲开。
沉默无言倒成了此时最好的作配。
乔喻殊心头漫上痛楚,他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些不成句的谎言像上天开的巨大玩笑,每一击都精准无误的敲碎对方的信任,致使他们的关系岌岌可危。
而他,就是那怯懦的庸人,一屏一息,胆小的连解释都说不出口,噎了嗓子,也塞了心窝。
越是不解释,内心积攒的愧疚就越来越多,直至今天开始反噬。
如纪凇所说,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这么多天来,长久欺骗着自己,到最后被骗的一无所有。
大概这是积攒的惩罚,借此来抵消他身上洗不清的罪。
纪凇呼吸不稳,缕缕凉气透进脖颈,很快又消逝殆尽。他站起身,话语从空中坠下,重重地打在乔喻殊头顶。
“你走吧,我还你自由。”
自此,两不相欠。
黑色丝带蓦然松了,虚虚搭在鼻梁边,光明取代黑暗,乔喻殊却好像又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