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全环食开始了，大多人举着镜片观赏，只有云影凑到天文望远镜前，熟练地摆弄几下，微微下蹲，只是脚上穿着高跟鞋，有点站不稳。

她肩膀突然被轻拍一下，她转头看，是霍远。

“给你拿了把椅子，坐着看吧。”

“真的很感谢！”她秀美的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是被热的，但神色只有单纯的兴奋，也不顾什么淑女风范，坐下来就继续前倾，很认真地观测着。

霍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女人的侧脸，心头似乎被柔软的羽毛拂过。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眉梢飞扬，转头让霍远来看：“快来看！只有两分钟，错过就要再等两千年。这场日全环食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用天文望远镜看的话，你会发现日冕像是一圈各式的五彩斑斓的宝石，光晕特别美，而普通镜片是看不出来这种分明的色泽的。”

他俯身下来观测，女人在他耳侧科普着，说话时的吐息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逐渐什么也听不清晰了。眼里是月球阴影落上在太阳的正中心，周围仅有一圈光晕，果然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彩色的。

像她一样。

顾暮星看得津津有味，偷摸瞅了一眼白水晶碑：不知道云影现在看着这段会不会尴尬呢？

云影不愧是特派间谍，顾暮星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但是没有说话，心态非常镇定地继续播放。

画面一转，来到了徐副官办公室。

徐副官正翻看着云影的资料。

那天将军把他叫过去，就是为了查探云影的身份背景。毕竟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所谓亲王女儿，还能自由出入帝国高层聚会，甚至......这还是战争期间，普通贵族女性或是大学生，肯定老老实实在帝国待着，怎么会跑来东国呢？

疑点实在太多。

但是这些从帝国传来的资料又字句属实。

亲王私生女，一直养在外面，没人知道很正常。亲王妃刚刚去世，他就迫不及待把她接了回来，让她进入社交界扩展人脉。

在亮相之前，她人际关系简单，大学学的是天体物理，辅修了东国语言，成绩优异。

太清白了，所有信息都像白白送给他似地从帝国处传递过来。她母亲不详，大学以前的信息也模糊不清，说是一直在乡下住着，但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思索着，他决定放在一边，先处理别的情报。但看着看着，翻动纸张的手逐渐慢了下来，而后凝滞住。

这份资料是有关东国俘虏的报告。上面说有几名东国的少数民族俘虏利用易容术，伪装成帝国士兵，把押送他们来云京城试验场的一队帝国士兵给干掉后，悄悄逃跑了。

明明与云影无关，可他不由得想起那天，他从阴影里看向阳光下的她。褪去初见的羞涩，她很快就和霍将军聊上了，郎才女貌，深厚的知识底蕴与涵养赋予她自信，俨然就是一位尊贵的帝国王室贵族，优雅又耀眼，是必然行走在黑暗里的他无法也不配去接触的。

他知道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告知霍将军自己的怀疑，外面人递来一封信，道：“是云影小姐的。”

他展开一看，是云影娟秀的字迹。上面说那天跟将军相谈十分投机，希望进一步了解，所以她想约将军共进晚餐，而将军说要找他的话先需要找徐副官确认日程。不过她也补充说，知道是战时，时间比较紧张，所以没时间也没关系，只是希望他告知一声将军自己的心意。

云影此时插了句嘴：“在不知道粒子暴动以及我的真实身份之前，徐副官从某种角度上跟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他最开始帮助了我隐瞒，并非完全是因为爱情。”

顾暮星倒是在想，自己当时推理的和这个差不太多，看来徐副官的性格第一层的确就是一个心怀恻隐依旧有正义感的人。

过了些天，最终还是吃了那顿饭，霍远和云影谈天说地的细节过程被白水晶碑跳过了。而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的徐副官总算确认了云影的真实身份。

东国人，宣王直系后代。

宣王陵，正是帝国所选的试验场，也是粒子的发现之地。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至于那位被她顶替的真正的亲王私生女，十三岁时就已经因为母亲酗酒后的虐待，孤独地死在乡下了。这亲王也确实一直不管不问，但看到了云影的美貌和气质，加上当时王妃突然亡故，没有后代，以帝国法律，他将无法继续享受亲王俸禄以及待遇。所以必须要一个女儿回来保他在王室的话语权还有荣华富贵——在这一点上帝国的男女平等做的不错，女儿也可以是继承人，承担王室责任。

徐副官脑子里嗡嗡的，警钟大响，而此时将军和云影刚吃完了饭，从外面回来了，看上去春风满面，心情很好。

霍远走进了徐副官的办公室，问道，“还不走？”

徐副官慌忙站起行礼，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资料上。

霍远挑眉，伸手去拿。拿了两下，纹丝不动。

他收回了手，冷峻的眉眼更加锐利，如同利刃直戳徐副官的内心。他低沉的声音极其有压迫感：“这是什么？”

徐副官咬着牙，良久，终于问出了一直压在心中的阴霾：“您觉得，试验场真的有必要存在么？”

霍远愣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徐副官松开手，任霍远拿去了那些文件。

那晚一切话语都化作了垃圾桶里撕碎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