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二麻听到越言舟的问话，轻轻叹了口气：“就是那些老鼠搞得我们心力交瘁，不但杀不得，连驱赶都不行。那些镇民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召虞奇道：“老鼠上街人人喊打，为何这里的人不一样？”
“这里是老鼠称霸王，全因镇里有个鼠大仙！”阿贵冷哼道，“哪是什么鼠仙，分明就是只强抢民女的恶妖！”
王二麻点头，颇有些无奈：“我们听镇民说前几年这里发生过鼠疫，不少人因病去世。这个鼠仙不知从何处逃来了衣目镇，凡是喝过他圣水的人，病痛都会消退。”
召虞拉着越言舟坐下，微挑眉：“那为什么说强抢民女？”
熹微的亮光从墙头倾洒而入，打在迎风舞动的树叶上显得柔和干净。院外时不时有鸡鸣声，嘶哑的鸣叫穿过木板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过后就停了。
王二麻同阿贵对视一眼，等阿贵转身关紧门窗，他这才低声说道：“鼠仙救人本该称赞，但他救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像是难以启齿，王二麻皱着那张麻子脸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一名妙龄女子穿上嫁衣，坐上花轿抬去深山里。”
“鼠仙娶妻，闻所未闻。”召虞来了兴趣，“那他不是有很多位夫人？他娶这么多夫人做什么？”
王二麻有些尴尬，挠挠头：“这就要问那位鼠仙了。”
召虞还要再问，忽然被越言舟扯住胳膊，她回头怪道：“你做什么？”
越言舟皮笑肉不笑：“正事要紧。那些女子可是甘愿上山的？”
后一句是在问王二麻他们。
“她们是否甘愿我们不清楚，但在镇民眼里，送新娘上山都是去修仙。”阿贵嘲讽地笑道，“分明是送她们去死！哪有这么容易成仙？”
越言舟道：“现在唯有找到所谓的鼠仙，才能知道真相。”转而问他们，“先前听二位道友说，你们已经进衣目镇六月，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王二麻赧然一笑：“实不相瞒，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唯有一个山洞我们进不去。”
越言舟疑惑道：“何为进不去？”
阿贵解释：“洞口布下了阵法，我们……解不开。或许是妖物的陷阱也说不定。”
王二麻反驳：“既然设了阵法，那必然有古怪！现如今我们有三个人，胜算便大一分。阿贵，之前你不是最想出去吗？今日怎么反而怯步了？”
他口中的第三人无疑是越言舟，毕竟召虞看起来弱不禁风，修为也不高，是以不做考虑。
虽被人忽略，召虞却不以为意，因为她最近新学到了一句：强者不拘小节。她当然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发难。
召虞：呵。
“我……我只是担心我们中了鼠妖的诡计。”阿贵抬手拍在王二麻肩上，“还是小心为上。”
越言舟为防止鼠妖没捉到，他们倒是先打起来，开口道：“鼠妖诡诈，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到了那处，我们多加小心便是。”
此话一出，俩人脸色渐渐缓和。
许是他们人多，当路过那些矮屋铺子时，里面总会投射出怪异的目光，那些目光飘忽不定，却又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王二麻他们说的山洞就在镇子后山上，那里树木繁茂，林海漫漫，大大小小的洞口更是数不胜数。茂密的树冠遮云蔽日，即使是艳阳高照，但一进入这里依旧能感觉到阴寒之意。
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哭声。此地偏僻人迹罕至，若不是青天白日的还真会以为闹鬼，见惯了邪祟妖物的修士自然不把这动静放在眼里。
召虞耳力比他们都要好，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晓得了声音的源头，一个闪身她就不见了踪影。
***
深山老林里，一名穿着麻布素衣、头戴白花的妇人跪在半人高的坟头上痛哭流涕，凄凄的呜咽声在林子里游荡。
她哭得投入，全然不知身旁多了个人。
“你为何要跪在这里哭？”
突兀的问话声把妇人吓了一跳，她颤抖着手在脸上擦抹着眼泪。再抬眼，模模糊糊看见原本空荡的大树下此时站着一个人。
宽大的兜帽遮住此人的半张脸，妇人眼睛眯成了缝也只能瞧清那异常红润的嘴唇，活像是……刚刚吃过了生肉的妖精！
妇人顿时浑身僵硬瘫坐在地，嘴里喊着：“妖……妖怪！”
召虞微抿唇，而后又夸张地扯动嘴角，以一个诡异的姿态面向妇人，声音幽然：“妖？我可比妖可怕多了。”
妇人吓得惊声尖叫，随手抓起地上石头砸去。
召虞眼疾手快地抓住石头，正要徒手捏碎吓吓她，就听身后有人道：“召虞，别吓她了，快回来。”
召虞冷哼一声，既没过去，也没再继续下一个动作。
“你们……我见过你们二人，是住在废院子里的仙士。”妇人见到王二麻他们明显松了口气，再看越言舟问，“你们也是来抓妖怪的？”
越言舟走到召虞身边，回道：“正是。林子里不安全，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妇人面色忧愁，眼中还隐隐泛着泪花。
王二麻在召虞旁边小声解释：“她是我们隔壁的王大姐，她女儿去年就是做了鼠新娘回不来，想来那个坟堆是她立的衣冠冢。”
说着，他又提声道，“王大姐，你女儿可能还活着，我们现在就是去除妖的，若看到她定会带回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召虞静静盯着妇人，若有所思。
王大姐又呜呜地哭起来：“前几日梦到我女儿倒在地上，身下都是血啊！她可能已经……我一闭眼就想起那副模样。”
阿贵安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放心，我们定会竭尽所能把她找回来的。”
越言舟在旁边一直没开口，闻言转头看了阿贵一眼。
“好好，那……那我先回去了。”王大姐被召虞吓得惊魂未定，抓住王二麻的胳膊恳求道，“二麻啊，你能不能送送我？我就怕万一路上遇到妖怪，它会吃人的！”
王二麻面露难色，他想尽早找到那个山洞，天色越早对他们越有利。
正当他犹豫之际，召虞开口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一时寂静。
召虞拉下兜帽走到王大姐跟前，轻轻笑了下：“我灵力低微，但杀过不少妖，你放心。”
王大姐微微颤抖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好，好吧，麻烦你了。”
越言舟第一次见召虞待人这般和气，不由失笑，见他们看过来又压下唇角的笑意，道：“这是传音符，若有事便可以用它。”
召虞高傲颔首，接过符纸随手塞进袖子里，然后转身带着王大姐朝原路离开。
一路上，王大姐都在断断续续地哭泣着，帕子不停擦拭着眼角，似乎是真的异常难过。
而召虞肩上扛着黑剑，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小姑娘你慢点儿，我要跟不上了。呜呜……”
听到这话，召虞脚步一顿，她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王大姐：“你不是害怕妖怪吗？走这么慢，就不怕妖怪吃了你。”
王大姐掩着嘴微微笑了笑：“这不是有你在吗？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
召虞没接话茬，她迈开步子继续走起来。
身后王大姐却像是来了说话的兴致，她大步走到召虞身后，俩人距离此时不过一臂，她多愁善感道：“若是我女儿还活着，年纪就和你一般大。天杀的妖怪，呜呜呜……”
“真奇怪，还没见到尸首，你便迫不及待地给你女儿哭丧。”召虞悠闲地捡起一根断枝，在空中挥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仇人呢。”
王大姐哀泣的声音骤然下降，她的帕子还捂在眼下：“我……被妖怪抓去了哪有活路，我也是怕女儿死后无家可归。呜呜呜……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正在这时，密林深处刮来一阵大风，王大姐的手帕一个没拿稳吹到了召虞脚下。她捡起手帕，递给王大姐，在对方感激地接过时，忽然问道：“为什么你哭了这么久，帕子却还干燥不见水痕？”
王大姐缄默片刻，笑得僵硬：“我方才换过帕子了，你没看见而已……”
召虞也笑起来，她皮肤白皙眼睛黑润，笑得很是好看。
正当王大姐以为蒙混过关时，倏听到沉闷地扑哧一声，随即就是胸口一凉。
她缓缓垂首，就见自个儿胸膛上插着召虞方才捡起的断枝，断枝抽离，风就从破洞里穿过。
“你……你做什么？！”
召虞开口了：“老鼠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装呢？”
即使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她也有法子让妖精乖乖就范。
原本以为这只妖精会恼羞成怒地跳起出招，没想到断枝才抽离片刻，一股浓郁的黑雾就从王大姐身体里钻出，像丝丝缕缕的黑线亲密地缠绕在召虞身上。
召虞抬手一挥，那黑线断开又聚拢：“什么鬼东西？”
不多时，四周都围满了这些黑雾，蒙在召虞眼上，像是身处混沌之境。再抬眼一看，原本站在跟前的王大姐竟然不见了！
召虞：“……”
视线朦胧中，余光瞥见王大姐的身影出现在树林另一头，召虞想都没想就裹着黑雾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