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悦离开了。
走之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眼,什么也没说。就算她真说了些什么,桑满也不会听,她对姚舒悦信任度不高,猜她大概会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应付完一个,桑满没松懈,手指不由自主揪着衣摆,这是她紧张时会有的表现。她慢速度转头,蜗牛似的,和满脸揶揄的薛雪对上视线。
“呦。”想象中对方会因自己瞒着她而生气情形没有出现,薛雪笑嘻嘻调侃,“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在这了?你也真是心大,就不怕我听到这些豪门密辛,出去到处传?”
心里吊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松掉了。
桑满吸口气,唇角弯起个笑,神情认真:“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阳光自窗户投射进来,桑满站在受光面,光线照得她发丝金灿灿的,又对她说这种话,像只软绵绵的善良小动物。
“……”
薛雪受不了地捂住心脏,随便抽了份文件盖住眼睛,空着的手拼命握拳甩动,在心里疯狂尖叫:妈的,谢西隼真好命,有这种正宫在,难怪看不上姚绿茶。
她要是男人她也会选桑满的好吗?
“咳咳。”
害怕脸上的笑容太变态,不小心吓到桑满,薛雪清了清嗓子,拿着玻璃杯装模作样地喝水,看似询问实则八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谢西隼什么时候好上的?不用说我肯定知道在姚绿茶出现之前。”
桑满老老实实:“高中。”
薛雪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么早?你们从高中好到现在啊?”
“准确来说是高中毕业。”桑满解释,“我们高二认识,高三他开始追我。但我怕恋爱影响高考,高考完才答应他。”
薛雪叹为观止:“果然乖宝宝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
好学生是不会早恋的,要换成她,谁还差那么几天,先谈了爽了再说。
桑满一听就知道她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没解释,每个听完她说辞的都会这么误会。
实际上,她怕影响的,不是自己的高考成绩,是谢西隼的。桑满成绩稳定,早在高三第一次模考出来,南大校长就打电话来问意愿了,她顺利取得校内推优名额,只要考到南大最低录取线就能进她想进的专业。
谢西隼不一样,他的成绩是桑满花了一年半多,一点一点拉上来的。他其实脑子很好,学什么都有天赋,要是愿意好好学习,不一定考不过她,可惜学习态度极不端正,连刷题都要哄桑满先给他点“甜头”。
桑满开始不愿意搭理,爱学不学。架不住谢西隼会卖惨,说家里如何苛待他,逼他做各种不想做的事,大家各有目的,只有桑满是真心希望他好,她不能抛弃他。
桑满信以为真,被他明里暗里占了不少便宜。后面谢长坤看儿子成绩突飞猛进,过来感谢她,她才知道谢家原本的打算是送他出国。
谢西隼肯学,那是最好,要实在不肯,他们也给他安排了其他路。总归是毕了业要进家里公司,日后凭实绩说话,成绩只是让他空降时信服力更高些。
知道这事以后,桑满气得一整个月不想和他说话,全凭谢西隼死皮赖脸。
谢西隼在大学里成绩优异,各种奖金拿到手软。大学同学都不知道他高中还有过吊车尾的日子,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信。刚认识的时候他甚至嘲笑过桑满书呆子,脑袋里只有读书,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他以为桑满听了会生气,没想到她歪着脑袋,还真因为他这话思考了一会。随后,她点了点头,附和他的话:“我也这么觉得。”
谢西隼:“?”
他眼睛睁得老大,像是没见过她这种人,一个激灵跳起来,站在她面前,反应比她还激烈:“不是,你怎么还附和上了?你没听出来我在阴阳你吗?”
“听出来了啊。”
桑满也没理解他为何反应这么大,若无其事道:“你没说错,我除了读书没别的事可以做。”
“哦,还有当家教。”桑满翻了翻腿上的帆布包,从里面掏出来几张数学试卷,递给他,“做吧。这是我根据你上次错误的地方,针对性出的练习卷,下次上课我来检查。”
谢西隼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某些珍稀物种,在他这个“玩咖”眼里,干什么都比学习来得有意思,难怪人家能次次考年级第一。
他看看试卷,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过来:“要我做可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
她回应地太过爽快,弄得谢西隼反倒犹豫起来。他抿紧嘴唇,总感觉她这个性格,给别人做家教,很容易被套话和欺负:“你都不问问什么问题?”
桑满纳闷:“你能问出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
怎么感觉智商被鄙视了。要不是小姑娘的目光过于干净,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伺机报复他刚才的嘲讽。
“你为什么不和朋友出去玩?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我最不差这个。”
“你是我爸请来的家教,我把你赶走,他还得给我找下一个,很麻烦。”谢西隼想得很美好,“家里没人敢管我。我可以在补习时间带你出去,说我们去图书馆,然后你去找你朋友玩,我也去找我朋友玩。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不可能出卖你,你既能赚到钱,又不用干活。”
话音刚落,他发现桑满正用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没来由地,他感到心虚。真是奇了怪,他和家里叫板,在好友圈里也是公认的脾气差,一言不合就要发火,这会儿却被个小姑娘看得心虚。
还是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小姑娘。
“干什么?”他硬着头皮反驳,“这对你有什么不好?”
“首先,我的良心让我无法做出拿钱不做事的行为。”
桑满慢吞吞道:“其次,我很早就不和大部分朋友来往了。”
“我妈妈在我小学时生病,初中离世。我经常要跑医院照顾她,没时间维持社交——”
“别说了!”
谢西隼猛地打断她,在桑满不解的眼神下,把她的那些试卷全抱进怀里,然后把脸埋进去,只露出通红的耳根:“我做,以后你给的试卷我都做,行了吧!”
“……”桑满,“倒也不必……”
“有必要,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想到这件事,二十二岁的桑满忍不住笑出来。
她还记得,那天谢西隼的耳朵红了一整个下午。
谢西隼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一定内疚得要死。
-
以被瞒着为由,缠着桑满讲了不少谢西隼的事,薛雪八卦吃得心满意足,才肯放过她。
“果然。”
听说之前两人因为买伞的事吵架,薛雪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后锐评:“男人都这样。出门前不做准备,经常忘带东西,遇到事情发现没做准备,还要反过来怪我没多提醒他。”
桑满以前没谈过恋爱,唯一的恋爱经历就是谢西隼,也没法拿他和别人作比较。虽然她真正交心的朋友就赵嘉宁一个,但人缘好,不说话认真听,且不会随意打断人的性格,使她成为不少人的倾诉对象。
大学期间,向她吐槽自己男友的同学加起来能有一箩筐。各种各样的奇葩缺点她都听过,比如不爱洗澡,做完就直接睡觉,不爱做家务,情绪不稳定等。
桑满有时候会庆幸,幸好谢西隼没有很多男生会有的,懒惰、邋遢等缺点。他做事区分为想或不想,想做的事行动力会很强,比如她晚上突然念叨说想吃一家店的小蛋糕,第二天回家就能在冰箱里看见想吃的东西。
尽管他的情绪也没有很稳定……这都是些小事,可以慢慢调教。
薛雪和她的很多同学一样,吐槽起男友根本停不下来。聊着聊着,出去吃饭的孟江萍也回来了,她今年三十六,有两个上初中的孩子。和话多,能碎碎念个不停的季璐相比,她不怎么爱说话,也很少分享自己的事情。
桑满和她为数不多的对话,是她每次给桑满派任务,说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她。
现在季璐回了老家,孟江萍存在感太低,只剩薛雪一个人叽叽喳喳。
她进来的时候,正值薛雪聊到兴起。
“上周末他不是过来看我。我都定好酒店房间了,衣服也都准备好,他竟然给我打电话说导师临时要开会,必须到场,所以来不了了!”
这事桑满有听说,薛雪买了情趣内衣,还特别大方地给桑满也送了几件。
她开始问桑满要过地址,桑满不愿意给,好不容易打发过去。本以为薛雪会打消这念头,谁想到没过两天,她提了两个纸袋到公司,直截了当塞进桑满怀里,说是补送她的生日礼物。
桑满没办法,这东西公司没地方放,被人看见也不好解释。她只能带回家,放到衣柜最下面,能不能用上看缘分。
桑满的生日在五月份,那时候都没毕业,更不可能和薛雪认识。交往以后,她每年的生日都是谢西隼陪着过的,赵嘉宁提着蛋糕,被一个不带情绪的眼神打发回去:“她有我陪着就行。”
赵嘉宁:“?”
她没桑满那好脾气,不惯着他臭毛病,当即翻了个白眼:“你有病?没认识你之前,她生日都是我陪着过的,只有我!那时候你在干嘛,说不定还会参加别的女人的生日会呢。”
“我没参加过女人的生日会。”事关他的名誉,谢西隼立即解释,桑满还在旁边听着呢。对于自己的守男德行径,他引以为傲,“我朋友的生日会也只有男的,不要传谣。”
“行吧。”
他对前来表白的女生甩臭脸的恶劣行径,赵嘉宁也听说过一点。人本质上是双标的,如果谢西隼不是她好姐妹的男朋友,她会觉得这个行为很不绅士,但有了这层关系,她就会觉得他守男德,对他观感直线上升。
鉴于他的表现,她决定放他一马,不给他们的二人空间当电灯泡,叮嘱桑满记得吃蛋糕就走了。之后两个人单独出来吃饭,她给桑满带了礼物,是个粉水晶的袖扣,顺便敲了笔大的:“谢西隼占有欲还挺强。幸亏你身边人不多,不然一人一口醋,能给他酸死。”
“不过能多个人陪着你也挺好的。”赵嘉宁笑,“小满,你值得最好的人。”
薛雪的生日在十二月,还剩三个月,桑满尚没构思好该送她些什么。
薛雪念叨着,抱怨她男朋友行为不一致,微信上说很想她,却不肯抽时间来见她,等她有时间一定要飞去阳城,给他个惊喜。
“你最好不要提前和他说,也许可以发现惊喜。”
孟江萍冷不丁出声,把其他两个女生都吓了一跳。她很少参与她们的话题,大家聊天也默认她不会说话,桑满反应比较快,好奇道:“萍姐,怎么突然这么说?”
孟江萍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可以忽略。”
桑满和薛雪对视眼,均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茫然,随后,不约而同摊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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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满和赵芳芸说的时间是周五晚上,让她提前和桑绥告知好,她下了班直接去桑宅。
桑绥早在赵芳芸之前就进了她的黑名单。说到底,说赵芳芸势力也好,道德败坏也罢,能够做决定的都是桑绥。要不是他给了她可乘之机,以及赵芳芸提出要她搬出去住,也是获得了桑绥的默许。
比起赵芳芸,桑满要更讨厌自己的亲爸。
谢西隼这周都在加班,桑满想了想,最后选择没和他说。这是她的家事,谢西隼掺和进来会比较麻烦,且他很忙,她也不想让这事影响他的心情和工作状态。
桑满并不急,今天下班比前几天早,她和薛雪在外面吃了顿饭,买了点小蛋糕放回家,才慢吞吞地往桑宅赶。
她晚上八点才到。
踏进桑宅的院子,一草一木陌生又熟悉。熟悉到,桑满能够说出西北角那几颗枇杷树的种植时间,还有南边那片小花海,都是她看着苍兰亲手栽下,她是学园林设计的,从小就很喜欢种地种花。
江北祝家的宅子里,大部分都是苍兰亲手,或派人栽种的植物作物。她小时候力气小,祝父就自学了些农耕技巧,工作之余,买了些工具来陪她种地。
陌生在,花海里一半的花都换了品类,西北角多了许多其他品类的树,那几棵枇杷树被遮掩着,不仔细看还看不见。
路灯倒是没换,还是苍兰喜欢的小苍兰款式,灯型是她自己设计打样的。当时弄了好久,找了好几个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