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欧大开大合地坐在沙发,脑子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巡海游侠格言,一边望着知更鸟的歌声流淌在银河之上。
在第99个音符被吟唱出时。
一个躯壳庞大的影子浮现自星海的怀抱,它的姿态如同翁法罗斯负世的泰坦,它的大小堪与一艘仙舟比肩,它的力量足以覆灭一颗星球。
宇宙间的文明十之七八蕴含着巨物崇拜,人们常常追求极致,越大的存在,意味着越大的力量。
「丰饶」自然也不例外。
“他宝贝的,好家伙。”
波提欧惊得连酒都忘记喝了,目瞪口呆地看见这巨大的孽物匍匐在仙舟之上,没错,罗浮正巧在他们的视域范围内,他们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罗浮现在正紧闭门户,一改往日星船络绎不绝的盛景,简直与当时应对星核之灾时如出一辙。
知更鸟仍在歌唱。
#Tear it up and burn it down#
#Then meet me in the afterlife#
宇宙间的每一条命途都有属于自己的频率,纵使丰饶的令使掌握着神乎绝技的隐身手段,在「同谐」的透视下仍旧无所遁形。
波提欧连连咂舌,表示佩服。
翡翠浅笑着拨动胸前的一缕碎发:“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着急,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只需一秒。
人类肉眼无法数尽的炮火自这片星域的视界边缘袭来,只要能够被观测到,就能被锁定。
尚且还未看清究竟是哪方势力发起了最初的攻击——
那璀璨光芒瞬间笼罩了一切。
炮火的震响猛烈到仿佛连罗浮都付之一炬,与其同归于寂。然而在数百击之后,烟尘散去,宏伟身姿丰饶令使仅仅弯了弯腰。
“兄弟姐妹们,你们确定在这里看戏很安全吗?”
波提欧不顾劝阻,急不可待地拿起枪,上膛,解除保险:“要不,你们先撤,后面的我来支援。”
他看着几乎不能称之为具有人型的丰饶令使,感觉像是在看一团扭曲的肉,不禁一阵寒意自下而上。
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斗志正在燃烧他血管中的“机油”。
巡海游侠并不像仙舟一样痛恨「丰饶」,然而他们相信,正义与善良需要得到声张。
对抗邪恶,是巡海游侠的宗旨。
如果丰饶令使在他们面前对仙舟发动不正义的侵略,他们必定会站出来,给出游猎的子弹。
咔咔。
波提欧立刻嚼了两颗子弹,热血喷张。
“波提欧先生。”知更鸟优雅地提裙走到他的面前,“在这些纷扰的杂音之中,我能辨识到,这位丰饶的令使形骸交融了强大的繁育力量,恐怕它吞噬了一部分塔伊兹育罗斯的权柄,而之前的虫群星云正是它的手笔。”
“它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拉帝奥肯定道,视线紧盯着越飘离罗浮越近的圆峤仙舟,“它的目的也没有那么简单。”
“也是。”波提欧重新开始了思考,“不过我们巡海游侠从来不管这么多,干就完事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问题。”
托帕突然举手道,像是乖乖听教授讲课的三好学生:“我们要怎么到那里去呢?再炸一座空间站吗?”
拉帝奥居然轻笑了一下,对波提欧说道:“你可以坐我即将下令发射的火箭炮去。”
*
景元小小的身材,蕴含着巨大的智慧。希佩的一眼让他清醒了过来,真的是做了一场很美的美梦。
其实他之前也只是,在记忆的海洋里,稍稍放纵地休息了一下。
少有的闲暇时光。
“两位应该知道,在仙舟,卜算丰饶的星神被视作大忌。”他对着貊泽和椒丘耐心地解释道。
“啊……”椒丘似笑非笑,“我们追随帝弓司命,蹈行巡猎的命途,致力于驱除寰宇间的丰饶孽物,然而猎物始终无法除尽,丰饶也尚未陨落。”
“是的,「丰饶」的命途特性注定了它们的除之不尽。”景元接住他的话继续说,“所以在到达那未来的命定一击之前,我们无法妄自揣度命运的足迹。”
“但之前,有信使为我们带来了新的讯息,局势随之改变。”椒丘回答,“将军和元帅也有了新的打算,是吧?”
“那个——”
貊泽也插了进来。
“你们能不能用我能听懂的话讲解一下?”
椒丘噗嗤一笑:“倒把你给我忘了,将军,可别怪他太失礼了。”
“无妨。”
景元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原状,好像天生微笑颜一样,说什么话都是笑着的,叫人不想笑都不得不笑了。
“事涉机密,我无权透露细节,不过可以摊开来讲的是,最近确实有一位来客向联盟提供了一种可以——”
“一劳永逸解决寿瘟祸祖的方法。”
椒丘点了点头。
貊泽也点了点头。
“只不过……”椒丘眯了眯眼,抿了抿唇,“如今这情形,我并不是能起到作用的人,只怕会拖上你们的后腿。”
“我也是。”貊泽配合地说道。
椒丘猛地肘了他一下:“臭小子,你也是个什么!等我回去了,要让曜青的教书师傅们好好教训你,简直有失仙舟风雅之礼。”
貊泽回怼:“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貊泽是故意这样的说的,椒丘听罢,愣了半秒,闷闷地别过头去。
景元连忙像个和事佬一样调解道:“椒大夫,他也是想劝你啊。等我们顺利回航,我请你吃香菜火锅。”
“罢了罢了。”椒丘听到香菜两个字就头疼,“那景元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貊泽接话:“他自有妙计。”
“谬赞了,在下可没有什么妙计。”景元的声音听起来年轻了百倍,“只是那位来客为我们提供的计划中,第一步便是这里。”
“收复圆峤?”椒丘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这可是我们从来没想象过的方向。”
“是也,非也。”景元慢慢地走到了海岸边,“现今除了你们曜青仍在主动狩猎丰饶民,包括罗浮在内的其他仙舟屡遭袭击,几乎是处在非常被动的状态。”
“所以这一次,我想通过这里,来让我们与丰饶民的关系来一个逆转。”
灰暗的海潮突然波动起来。
“虽然这是我的一点私心,与私人请求。”他回过头来,“但来到这儿之后,形势瞬息万变,以椒丘先生现在的状态,恐怕已经等不下去了。”
景元余音未落,椒丘登时感到一阵剧痛,他便是立马反应过来了。
新的变故发生了。
貊泽担忧地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但椒丘皱着眉推开他,解了解袖子。
袒露的手臂之下,那金丝已经蔓延开来,缠绕着青紫的血管,相伴相生。
*
刃走得并不着急。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孤身一人在无人荒野中游荡,餐风饮雨,以野兽的血肉生食,把自己的一切忘却,死而非死,生而非生。
那是,很久远以前的故事了。
当然现在有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只调皮捣蛋的小猫陪着,他可算不得孤单……
毕竟一个没看住——
就打起来了。
砂金猫一边走就一边故意踩星期日猫的脚,最开始几次,星期日猫还耐心地忍了。
后来不知怎的,两只猫就扑在了一起,朝着对方嘶嘶哈哈,拿锋利的爪子去扯对方的毛,而白珩猫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欢喜雀跃。
“闭嘴。”
刃回过头来呵了一声。
他的耳朵被它们的声音给吵到了。
他凶狠狠地蹲下来要拉开两只猫,结果咻的一下,两个圆形的东西高速旋转起来,击中了他的腹部。
不曾预料之下,居然把他堪堪撞翻在地。
“喵~”
砂金猫和星期日猫尴尬地站在躺倒的刃身上,都是满脸无辜的样子。
刃不想说话,只是一味地沉默。
天空是无尽绵延的白,空无一物,风扬起草灰,没有时间,没有活着的人,没有未来的生命。
他想起了艾利欧,想起了卡芙卡,想起了银狼,想起了萨姆,却唯独不想想起关于仙舟的一切。
有的时候,他宁愿自己忘掉。
砂金猫不好意思地拿爪子扒拉他的胸口,表示歉意,刃没有任何反应,他并不生气,也不高兴。
星期日猫开始用猫语和他沟通,当然刃是听不懂一个字的,白珩猫则用肉乎乎的爪垫子抓了抓他的掌心。
三只猫和一个人。
何其和谐。
只是他突然想到,要是自己能够就这样迎来他渴盼已久的死亡,该有多好?
可惜这不可能。
刃突然感到心脏一紧。
维系这具躯壳的那份力量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名为魔阴的恶疾,造就一切悲伤与痛苦的那个罪魁祸首——
倏忽。
刃感受到,倏忽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快速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