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改完了?”
“嗯。”
“厉害啊。”同桌一边画着数字,往这边看一眼。
陈礼安盖上笔帽,将红笔扔给他,“过奖。”
数学课代表统计好分数,整摞拿起来在桌上放了放对齐,试卷偏硬的纸张碰在一起产生哗啦的声响,“大功告成。”
由于原本就是按组收的,发起来也快。
孟辞拿到自己的试卷,将批改的地方写了正确答案在上面,翻到背面,动作忽然一停。
她空着的那两道大题,每个小问后面写了正确答案,按理来说课代表不会做这么细节的工作。
而且,最后一问那里,画了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人。
这不是恶作剧,更像少年的自娱自乐。
耳边莫名一热。
她拿出草稿纸,对完答案后快速将试卷叠好放到抽屉里,仿佛藏什么东西似的,还没坐好,椅子被人重重踢了下。
这种感觉很差,孟辞皱眉。
罗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考多少分,这么快就放起来,估计很差吧,没及格。”他转头对同桌说,“这么简单的试卷都考不及格。”
总有这么一些人的存在,如走在干净路面上突然踩到的石头,令人猝不及防的心惊。
孟辞没理。
男生见状又重重踢了下凳腿,险些让她摔倒,话语里多了些被人忽视的不耐,“问你话,耳聋吗?”
孟辞摸到那张试卷,刚想抽出来给他,想到那后面的图案又忍住了。
“七十八。”
“才七十多啊,老子九十,来,勉为其难的给你看看。”他将试卷往她肩膀上一拍,扬起的边角在脸上划过,火辣辣的一道。
“好好膜拜一下,看你天天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啊。”
后面那个啊字音调一变,有人从后面踢了他的凳子,罗洋没有防备,胳膊条件反射往后撑在后面同学桌子上才保持住平衡。
“不好意思,脚滑了。”陈礼安扯了个笑,手上拿着试卷,脸上丝毫没有歉意,“任其坐这边吗?”
罗洋一看是他,脏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勉强坐稳,心里看不惯,压着没发泄的怒火回答,
“不在。”
“嗯。”陈礼安翻着试卷,抬额往教室前看了下,“在那啊,原来找错了。”
他绕了个圈子过去。
等人走后,罗洋握拳在桌面上捶了下,“妈的差点摔下去,他绝对是故意的。”
罗洋和陈礼安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也不经常在一起玩,他成绩好,最瞧不起后面的那些同学。
不过听说陈礼安认识的人多,对朋友又大方,以前他也试着找陈礼安示好,但陈没怎么理他。
“你去干什么?”
见朋友往教室后排那边走,罗洋拉住他。
“听说这周末陈礼安朋友生日,请大家去包厢玩,想去的在钱途那统计名单。”
罗洋嗤一声,“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会想去吧?”
男生:“不行吗?”
“随便你。”
罗洋撇撇嘴松开他,回到自己座位,往那一坐感觉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看看前面的女生,又看看同桌明白过来。
这桌子是对齐的。
他用书角戳她的背,“你拉我桌子了?”
孟辞皱了下眉,回头,“没有。”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对齐的桌子,还以为是罗洋自己拉的。
“那这桌子怎么往后移了,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再敢动我的桌子试试。”
孟辞心里叹口气,将凳子往前挪,“对不起。”
笔记本最前面一页贴着日记纸,她划掉今天的日期,离下次月考还有十七天。
课间出去跑操,由于上节课生物老师拖堂,这边老师一走大家都急着出去集合,到二楼,孟辞一抬眼,看见陈礼安走在自己前面。
楼道人多,她几乎一不小心就能碰到他的后背,几个男生在讨论什么无人机科技展的事情,
孟辞扶着栏杆控制速度,一点点跟着人群往前挪,可后面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身体受惯性往前栽去。
这没有预料的冲击力,前面的陈礼安跟着踉跄两下,幸好下面就是平台。
周围几个同学惊呼。
“谁啊差点摔倒了。”
“吓死我了,不看着点路吗?”
现在楼道正值人多的时候,发生踩踏事故会很严重,
陈礼安伸手迅速拉住他前面撞到没站稳的男生,后者才没有摔倒,
“谢谢。”
陈礼安说了声没事,转头看向身后。
孟辞十分抱歉。
他看她两秒,最后什么也没说。
男生轻拧的眉头,定格画面一般不断浮现,孟辞正想开口,从后面过来的郑悠然扶着她的肩膀,语气充满担心,
“孟辞,你没事吧?”
孟辞摇头。
“幸好,刚刚吓死我了,你走神了吗,怎么忽然摔下去了。”
“刚才有人从后面推我。”
她的声音平静沉着。
“啊,不会吧,你看到是谁了吗?”
人这么多,当时又全部挤过来,她回头的时候对上是各种表情的脸,有嫌恶,有责备,还有好奇。
“没有。”
郑悠然拉着她,“可能是不小心的吧。”
“嗯。”
“你也别太在意了,下次下楼梯小心点。”
走路时没感觉到什么,等在队伍里跟着铃声跑步的时候,右边脚踝的酸痛感不断袭来,孟辞把重心换到左腿。
肯定是下楼时扭到脚了。
绕着西操场跑完两圈后解散,孟辞想去校医院买点膏药,那里的医生说暂时没有货,下午才有,问她要不开点消炎止痛的药。
孟辞说不用,感觉也没有很严重,可能过会就好了。
乍暖还寒时,南临天气时冷时热,外面坐着一圈感冒打点滴的,透明的药水瓶,上面折射着初春的的日光。
“孟辞,上节课老师留作业了吗?”
有人喊住她,孟辞停下脚步,往旁边看去,是姜海。
她坐在人群中靠右边的位置,手上贴着绷带,微卷的长发,校服外套下盖着件深灰色的百褶裙。
“没有。”
听到回答,姜海又继续和身边的同伴聊天。
刚才的对话仿佛不存在。
孟辞早已习惯,接着走自己的路。
刚从校医院台阶下来就看见树下站着一抹身影,男生单手插兜,干净利落的短发在后颈修的整整齐齐,看着花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走过来两个女生像是在问路,陈礼安抬头,指了指右边的方向,那里是社团活动室,有几个同学正从里面搬了蓝色帐篷出来。
女生道谢着离开。
陈礼安来这里是在等人?想到他在楼道似是责怪的表情,孟辞觉得现在还是不和他说话为好。
五六级的台阶,她虽然低着头,但每走一步都能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少年还不懂很好的隐藏,那目光太直白且强烈。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越来越僵硬的身体,连路都险些走不好。
陈礼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几步的台阶异常艰难,孟辞脚踩到平地,突然记起里面的姜海,也许是在等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紧张。
陈礼安当时被她撞到,自己还没说抱歉,会不会是他受了伤?
脑海里各种想法纠缠在一起,以至于男生喊她的时候,肩膀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很明显,让人联想到被吓到的惊弓之鸟。
连陈礼安看着这反应都愣了下才开口,脸上浮现出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你去医院了?”
“嗯。”
她机械的回答。
他看她手上没拿什么东西,应该是没什么事。
孟辞下楼梯时走的慢,所以陈礼安并没有注意到她脚踝处的问题。
孟辞想了想,“你还好吗?”
同样是听起来没什么感情的话语。
陈礼安微微蹙眉看她,眼里带着不解。
“撞到你了,那时候。”
“没事。”
路上时有同学来来往往,挽着手的女生或者并肩走的男生,这个年纪最是敏感,男女生走在一起,中间都隔着大段距离。
他们两个也是。
但陈礼安是走在她斜后侧的位置。
孟辞微微偏头往后看,陈礼安走得不快,始终在她后面。
连带着一路的沉默。
等进教室,孟辞心里恍然冒出一个想法,陈礼安出现在校医院门口,难道是专门等自己的?
回到教室的左侧,孟辞惊奇发现他竟一路跟着她来到座位。
课桌上堆着书籍,散落的试卷。
在孟辞讶异的目光中,陈礼安双手扶住她身后的桌子,往后拉,和旁边组的对齐。
“你——”她发问。
这一幕正巧被从后门进来的罗洋看到,几步跨过来,
“你在做什么?”
孟辞握住衣袖。
周围同学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陈礼安松开手,微微抬着下巴,声音温和,“整顿班级风貌,你这桌子总对不齐,看着太难受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
罗洋说话有些底气不足,眼神瞄向站在一边的孟辞。
顺着他的目光,陈礼安见状,手搭在女孩肩膀上,照顾什么晚辈一样,将人轻推着坐在凳子上,
然后,他看向男生,启唇,
“不巧,这周正好是我们组值日,班级桌椅板凳要对齐,你这片区域。”说到这,他看了眼孟辞,声音一如既往平和,又隐隐有些不同,
“刚好是我负责的。”
对上男生的视线,罗洋眼底的疑惑渐渐褪去,这时代课老师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身量高挺的陈礼安,
“上课铃都打了,你们在做什么?”
原本充当看客的同学纷纷在自己的位置坐好。
课上到一半,孟辞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兹拉声,是罗洋在将桌子往前移,但是当她缓缓坐直身体,那后背坚硬的触感却一直没产生。
过了会桌子又被人往后拉。
她握着的手才慢慢松开。
整个上午,罗洋都没再动桌子,也没有踩着她的凳子抖腿。
中午午休时间到门口药店买药,听说她是因为下楼时不小心崴到脚,老板说这个有奇效,贴上后保准半个小时就能见效,没效果退钱,还要帮她贴。
对方太过热情,孟辞有些尴尬,付过钱匆匆出来。
药膏贴在皮肤上冰凉,过了一会开始发热。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她找老师说明了情况,然后和几个来例假的女生在操场简单做了拉伸,免去跑八百米。
钱途在队伍最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向这边,“真羡慕女生啊,有理由不用跑步,我们男生每个月也有脆弱时期啊。”
后面的男生推了下他的肩膀,
“跑快点,天天就你这么多事。”
跑在最外侧了陈礼安往这边看了看,什么都没说。
几个女生做完拉伸就自由活动,班上其他同学还在日光下跑步,孟辞去水池边洗手,右边手掌内侧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上了道黑笔水印,她用拇指慢慢搓洗那块地方。
黑迹在清水冲刷下很快消失,旁边叮当一声响,又听呲拉一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水流从水管爆出来。
孟辞飞速捡起掉落在水池边的水龙头,十分熟练的拧上,动作连贯,表情始终没变,不到两秒钟的功夫,水流止住。
她看清站在一旁的陈礼安,抿了抿唇开口解释,
“这个水龙头是坏的,一不小心就会掉。”
孟辞指了指墙上面贴的标语,白纸黑字,看着是有人临时写的。
【此水龙头已坏,勿动】
陈礼安拍了拍溅在身上的水,像是才看到,“刚没太注意,这什么时候坏的,怎么没人修。”
“嗯。”
孟辞拧紧自己这边的,从他身边走过。